我爸这人算是国企的余孽，曾经官没多大，积的陋习倒是一堆，尤其好面。一开始别人他要烟，他都给，后来就不舍得了，于是他想了个特别馊的主意，买了两包大前门，把里的烟替换了中华的烟盒里。

加扫兴，摸了摸袋，才意识到把钱夹、手机全落了，于是我用仅剩的几枚钢镚儿坐了公交，去了我爸当门卫的那个小区。

“你这老东西怎么这么鸡贼？！”我笑得脸都歪了，屁也顾不上疼了。

“搭班的黄六知这事，老跟我要烟，还有隔卖沙县馄饨的那个闽南仔，我叫‘大伯’，也要。”

“哟，老袁同志，不得了啊，阔啊——”

“怎么坐都坐不住？”我爸问我。

“痔疮犯了，累的。”我特别镇定地回答他。

“要别的烟给了也就给了，这可是中华，我儿还没呢！”我爸跟老小孩似的，神特别严肃，说来的话却特逗。他把那些烟揣我手里，再三叮嘱，这可是中华，别在外穷大方，留着自己。

“不舒服，请假了……”

烟已经拆过封了，少了两包。

老北京日新月异，老北京的很多地方却不与时俱。小区的大门掩在几排树冠之后，论设施也就比我住的地方稍稍一指甲盖儿，连个为停车设置的打卡计时机也没有，全靠门卫用脑袋死记。大门有探，据说也早就坏了。

我爸就坐在那豆腐块似的门卫室里，埋于他的小本儿，刷刷刷地写。

大半天我都灰着一张脸，走路又不自在，估计老东西以为我在外受了多大的委屈，摸了摸我的，说，大明星肯定难伺候，要得不痛快，就回家歇一阵。你老虽然啥用没有，但至少现在也挣钱了，不拖你后了。

“哪儿不舒服？不舒服还在外玩一宿，赶紧给我回去躺着！”我爸虎脸来凶我，又伸手摸了摸我的额。

“袁国超，你咋待我那么好咧。”世上只有爸爸好啊。我更乐了，乐得一歪，就把脑袋枕在我爸那瘦溜溜的肩膀上。

“呸，拖鸡巴个后！人都是度四时、吃五谷长的，谁年纪大了没病痛？”我嗡着个鼻对他说，“这话该是我跟你说，你要喜见人，就

“别赶我呀，我还没看过你上班的地儿呢。”我一屁坐在木凳上，跟坐老虎凳似的，脸一就扭曲了，“我得……哎哟，我得检视检视，这地方民风淳不淳朴，会不会欺负一个糟老。”

老家伙当了保安后偶有奇遇，有一回拾金不昧，主动移交捡到的五万块现金，失主特别动，奖励了他一条中华烟。我爸嗜酒不嗜烟，可他记得他儿是个烟枪啊，于是兴兴收来，只是这阵为练舞我早晚归，就没时间跟他碰上面。

“别嚷嚷，这儿还有。”我爸又从屉里找一个报纸包，我打开一看，里竟是十来零散的烟。

“袁国超，抬，看谁来了？”我走过去，敲了敲门卫室的玻璃窗。

“来了正好，这东西我收了有一阵了，老没在家里看见你，就老忘记给藏回家里去。”我爸用钥匙打开一个破木屉，从里掏一条中华烟，递给我。

我爸抬起那张布满褶的老脸，眯着睛辨认我一晌，才起接我去。问我，咋不上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