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迟暮，犹有传唱。

江鸿摘了镜，沉思半晌，才缓缓拍了拍掌。旁人大梦初醒，也跟着鼓掌，程颐行了漂亮的谢幕礼。

他很好奇这角会定谁，一转却咳起来。

说罢放笔，手势稳如泰山。他目光又恢复雪亮慑人，眉笑，扬登场。

宋昊然神平淡看着他，程颐却到其中几分戏谑。

第二

人都到齐，戏自然开始。江鸿讲话慢条斯理，只说不要紧张，大家都是拍戏的人，互相交一。

程颐站定，深一气，再次睁开时神清亮。好的演员，一颦一笑都是积木，随时可以打散重造。他不再是籍籍无名的程颐，而是名震天的杨昆华。

手势微倾，他眉目漫过凄楚，眉角落的青痕却丝毫不乱。他抿过唇上朱红，睛湿，却忽然笑了：“角儿有角儿的尊重，除非天要我死在这戏台上，否则戏里的哭笑，就是我的哭笑。”

宋昊然轻叹一气，虽然不愿，被问及意见时，还是了。

其他几位制作人员的到来缓解了他的紧张，他甚至还有空闲喝一杯茶。江鸿的太太微胖，和蔼地问他喝咖啡放几勺糖：“你们这么大的少年仔都嗜甜，吃多坏牙的哟！”

江鸿亲切地拍了拍宋昊然的肩：“小宋来了，坐坐。”

但他上好了妆，放了笔，踏过红鸾帐，声启昆山腔。

没有人讲话，宋昊然看着他的背影，近在咫尺，却又好像一刻就会消失在更更远的地方，又骄傲，又残酷。

程颐要忧郁，也可如潇潇梧桐。他的风，是粉白荷微苦的莲，一种墨的致。

程颐也不知这戏里的台词杨昆华是说给谁听，但他却想说给自己听。他一气演到掀帘转，竟没有人打断他。

程颐被呛得咳嗽，心神反而平定来：“也是，就算失败，我还有过好时光。”

要他展示的这段，是杨昆华父亲去世。其时他正在后台上妆，台前不过是戏园普通观众，并非权贵包场。若要回去吊唁，也可理解。

回答‘如何评价程颐及其演技’的，两三万字呢！”

除了江鸿，还有已遴选的男二同编剧，男二是杨昆华亦师亦友的同者，一位戏曲改革家。虽然梨园行里屡传绯闻，他们却始终谈戏交心，程颐以个人偏见将此定义为柏拉图式的，发乎止乎礼，也可以有君的。

他在对镜理妆，神纯粹只是专注。忽然听到某个消息，他持笔的手在抖，自手腕颤抖至指尖，镜中人低眉一刹，忽而以颤抖不休的手，挽灵动的兰花指。

他离开后，宋昊然听到编剧和导演商讨：“原本想他的外形可能不合适，但我们也的确要一个柔中带刚，有韧劲的人。”

江鸿看起来十分书生气，量不，讲话也轻声细语，带着些南方音，一看便知是创作甚至学者型的导演。程颐在他家中试镜，他温和地让程颐随便坐，捧了台本在膝，抬一抬老式的圆片镜，一双平静从容的，却令程颐几乎抵受不住。

宋昊然亲自划戏，看着他的神带了挑衅与审视，程颐随和应对，自他手上接过简略台本的一刻，对视目光互不退让。

程颐想，杨昆华也嗜糖，五十余岁逝世前，在台湾的病房偷吃布朗尼糕。贪甜和年纪无关，不过是心境罢了。他微微笑：“是，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