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三人皆默然,我瞧着气氛僵持,便笑:「袁大人上次应承银官要赏幅字的,可是忘了?」袁枚微微一笑:「自不敢忘。也好,今日写上一幅,送你师徒二人。」於是铺张研墨,袁才一挥而就,酣畅淋漓,一手秀致的馆阁。
的台词我是惯熟的,字字珠玑唱来,却终究是个看客,然而师父却生生将自己化作了痴心痴的杜丽娘,不知怎地我心里一动,忽然转了男音,唱到:「小
杜丽娘嫋嫋婷婷,顾顾盼盼,袖飞扬间隐着几丝憨:「不到园林,怎知如许——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我虚扶一把:「是花都放了,那牡丹还早。」
我便了一指兰花,化作那贴旦香:「小~早茶时了,请行!」
师父没睬我,只是坐在桌前痴痴地看着那阙词。许久,眉睫忽闪间隐有微光,我待要细细再看,他便霍然起,推窗望月,背对着我,一字一字地:「……银官儿,咱们去扬州罢。」
我撇了撇嘴,不想再听这酸文假醋的明月沟渠之叹,掀开帘爬上辕,顺手给屁加了一鞭,那便「嘶」地一声愈加飞驰了——
……竟是苏瞻的一曲。
我凑上去看了,只:
白,要不是有师父压着,我或许早不继续唱了。我自个儿知,我用技巧腔嗓唱戏,师父,是用一生魄唱戏,我和他,天壤之别。
我送袁枚去,回来便急急追问:「袁枚说什麽了?」
袁枚掷笔:「老夫方才所言之事,婉卿再加考虑为是——先告辞了。」
杜丽娘似嗔非嗔似喜非喜:「香啊,牡丹虽好,他归怎占得先!」
师父摇了摇,终於缓缓地阖上了,漫声轻:「惟有相思似,江南江北送君归……」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飞时,绿人家绕。枝上柳绵又少,天涯何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 澩庑腥耍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却被无恼。
扬州,或许是全新的开始罢。
离京的那天,和中堂也来送了,我原有些担心场面会凄凄惨惨戚戚闹得难看,但魏长生是天生的戏,他的谢幕完利落,掩住了多少苦不堪言肝寸断。我坐在车厢里,看着轻裘貂领的师父捧着个手炉依旧是冷得不时轻颤,便故作不知地:「师父,我替您炉里添块炭吧?」
师父笑得勉,他近来心绪不好,我是知的。因为这些年来和珅独,秦腔在京城风无两,昆弋京腔被打压得无人问津,不知怎地惹到了那些御史老爷们,十御史联名上书,以「香艳淫靡、不利官箴」之名奏禁秦腔,袁枚此来,多半也是为这。
「啪」地一声,我的肚上挨了一记,师父挑了挑眉:「走什麽神?越活越回去了你,张饭吃了十余年,怎的连最基本的跷功都还给我了?是不是又想像小时候那样,跪着不让吃饭,才能学好?需知这走跷,关键的是要那三寸金莲——」我赶忙接了一句:「小、瘦、尖、弯嘛~忘不了,不敢忘。」师父想板住脸,却终究掌不住,便笑了,旋即轻叱一声:「莫闹,赶紧排戏是真,砸了咱的招牌,扬州城里谁养活你我?」
我的心骤然漏了一拍,几乎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