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应熊想了想说："是你。"

建宁笑得更甜了。她明知丈夫多少是带着哄骗的意思的，可是被骗得这么开心，又何必追究呢？她已经不再是初嫁时那个十二三岁不懂事的刁蛮公主，而长成十七岁的大姑娘――不对，是小妇人了。在嫁为人妇整整五年，经历了冷战、误会、疏远与宽恕之后，好不容易才换来今天的恩和睦，她很珍惜，再不肯乱发格格脾气，而懂得夫妇之应当互相信任，彼此迁就，万事当异地而，己所不，勿施于人。

建宁曾经问过吴应熊："依你看来，佟妃和董妃谁更漂亮些？"

就当建宁已经将绿腰这个名字渐渐遗忘的时候，红袖却大惊失地跑来说：在街上遇见绿腰了，还有绿腰手里牵着的小男孩。

红袖那天府是为了给格格买绣线，这些事不能托付买办，因为建宁一个月也拈不了几次针，所买的绣线种类虽多数量却少，又要极上乘的颜细线，交待起来十分琐碎，因此总是叫贴侍婢去买，从前是绿腰，如今是红袖。这就难怪两人会走同一家绣庄了。

然而再完的玉也有它的瑕疵，越看重的就越会有不能碰的死结。建宁与吴应熊的结，是绿腰。

这使得建宁一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悬悬的不能落，即使是在最快乐的时候，也仍然到不踏实，觉得一切恍如梦中。建宁劝自己，就连里也有妃嫔不朝政的规矩，妻的，不必知丈夫所有的事，只要他对自己好，又何须刨问底呢？

中不足的是，吴应熊对她虽然温柔贴，却并非推心置腑，他和她，始终还是隔着什么。都说是"女人心，海底针"，可是在建宁看来，她的世界对他来说是一览无余，而他的世界，却是广袤无边，深莫测。这也许和他们的年龄有关，经历有关，背景有关，更和他们所关注的话题有关。她挖空心思，也只能与他谈谈戏剧、诗词、以及风花雪月，就和"逍遥社"里的那些玩伴相似；然而他在京以前的生活，他独自府时要见什么人什么事，她便一无所知，而他则只字不提。

建宁甜甜地笑："我问的是佟妃和董妃，不算我。"

夜的萤火虫，虽然微弱，却连黑夜也不能遮蔽。建宁有时甚至巴不得自己生一小病，好像平湖那样滴滴悲切切地说话，虚弱地抬起一只瘦怯怯的手，拭去丈夫脸上疼惜的泪。她羡慕平湖走路时连裙褶儿也纹丝不动的优雅，说话时低柔清晰却又异常定的语调，举手投足间那种形容不的沉稳从容，还有回眸顾盼时的专注深沉，平湖对她来说就像戏台上的人，一举一动都有凄清的悲剧，充满了诗的意味。

绿腰见了红袖，倒也并不回避，大大方方地上前招呼，还邀她到茶楼去坐，好像很兴见到熟人似的。红袖当然不会接受，只说格格还等着自己回去呢。绿腰只当没听见，顾自滔滔不决地夸耀着自己生活的宽裕，一副当家作主衣无忧的满足状。她比以前在府里时越发丰腴滋了，穿金银，举止夸张，每说两句话就俯去问那孩要不要吃什么喝什么，生怕人家注意不到那孩的存在似的。但当红袖问她是不是已经嫁了人、现在住在哪里的时候，她却意味

吴应熊很认真地又想了想，还是说："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