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平湖除了在日间偶尔陪伴皇上读书作画之外,再没有应召"背"。但这并不让远山觉得轻松,因为平湖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如释重负似的,每天早早地就关门就寝,或是没完没了地洗澡。
远山觉得烦恼,她从来没有见过平湖这样的女孩。女孩的格就分那么几种,或者小鸟依人或者英姿飒;女孩的心事也不过那么几样,或者争好胜或者苟且偷生;而为秀女,生存的目的和方式就更加简单,无论说什么什么,其主题无非就是一样――争。她们的事,都是可以猜得到、看得透的。
但是平湖和别人不一样。她很容易得到了皇上的青睐――当今皇上十分向往唐朝后多才女的典故,常遗憾地说大清的后里佳丽虽多,才女却少,很难得有平湖这样博学多才知书达礼的秀女,还要所有的妃都向平湖看齐,多读些书,识些字,不至于言语无趣。
言语无趣。多么苛刻的批评。远山第一次有些不自信了,她不知自己在不在"言语无趣"的群中,自己的那些笑话谜语,那些轶闻传奇,与诗词歌赋相比,算不算有趣?最可怕的是,皇上开始在白日里也时常传召平湖,要她陪他用膳,陪他游园,甚至陪他读书、写字、批阅奏章。
一个旗鼓相当的敌人并不可怕,但是一团捉摸不透的谜团却令人压抑。平湖不愧了叫作平湖,真像是一片平静而神秘、一望无垠的湖,甚至每当远山想起她时,都觉得自己仿
平湖似有洁癖,每天都要洗澡,而且洗的时间很长。总是在夜深人静之后,紧紧地关着门,慢慢地洗,慢慢地洗,从门渗来的,是极轻微的泼声,夹着奇怪的幽香。远山最初以为平湖是想借这种香气来引皇上,可是后来发现,平湖每次承恩后也要洗浴,而每次应召时神都里有一种极力隐忍的恐惧之,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她好像把临幸看作受刑,而将洗澡当作疗伤。
和远山亲近。平湖不和任何人亲近。她好像是故意把自己和众人拉开距离,无论上课、用膳、游戏、洗澡、睡觉,都是安静的一个人,离众人远远的,独来独往,仿佛画地为牢。她最愿意留连的地方,就是建福花园,几乎一有时间,就会往花园里去,在桃花林里一坐半晌,一言不发。嬷嬷们都开玩笑说,这位秀女的格儿倒有些像十四格格,就是比格格懂事,不生是非。
储秀的秀女们都兴灾乐祸地猜测平湖失了。然而远山却不会这样乐观,她想,那些秀女们的话与其说是猜测,不如说是期望。她们只是照着自己的心愿在妄解真相,自欺欺人罢了。然而真相到底是什么呢?远山也不知。这正是最令她觉得烦恼的。
当然,皇上偶尔也会传召自己,跟她说说笑笑,喝酒看戏。但是远山总觉得皇上对自己和对平湖是不同的,他对自己很亲切很随和,但对平湖却有着一种形容不的尊重。她说不准亲切和尊重哪一种更难得,也衡量不自己和平湖在皇上的心目中孰重孰轻,谁近谁远;这还罢了,她竟然也判断不清在平湖的心目中,对皇上的幸看得是重还是轻,是喜还是厌。这可就太奇怪了。
但是不生是非,并不代表没有杀伤力,她的存在本就是一种威胁,她的沉默就是最响亮的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