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拿了手机，调录音模式，把手机伸到了窗外。刘姆妈一把将他拽来，狄秋还着手机，还眺望着，黑夜压着大地，那龙影终于从香樟树中腾，整棵树都在喧嚣。

刘姆妈打着电话，把狄秋往里面拉了拉，她讲苏州话：“是葛呀，弗晓得，倷去阿青搭看看呐，估计上去么是唔倷。”她又探研究那龙风筝，“看弗来……要么是来楼浪啊？”（是的呀，不知，你去阿青那里看看，估计是他。）（看不来，可能是在楼上啊？）

她的人和声音一起发抖。狄秋揽住了她的肩膀，他轻轻抚她的后背。

狄秋扯扯刘姆妈的衣袖，刘姆妈看了看他，他示意她往花园看。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树叶后、要从树后钻来了。

刘阿姨关上了窗，促狄秋：“没什么好看的了，歇吧。”

花园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一洗得发灰的病号服，直朝着那龙影奔去，手舞足蹈，兴采烈，他跑近了，就贴在这影的一侧，影往东，他跟着往东，影调转向西，他就向西，影指指撞向一棵树，他就撞向一棵树，影跑了，他一骨碌爬起，呼着追逐。他追着龙的影，急停慢走，摸爬打，不亦乐乎。

刘姆妈惨叫了声，捂住了嘴：“老宋……！”

说完，她神一变，一手护着狄秋，一手摸手机，拨了个电话去。

狄秋还扒在窗，隔着窗玻璃，他看不到老宋了，只有香樟树的树叶在动。

风和树都安静了，人生嘈杂，狄秋关了手机，

“啊！！”

狄秋也往天上看，确实有只风筝在空中飘，此时逆光，只能看个大概，它两角，脚四足，尾上一撮尖。不知是谁在放这只风筝，不知在哪里放，它飞得很了，时而过月亮，时而钻密云，时而在风里翻腾，时而在星间扶摇。

喧闹中响起了一记人声，狄秋和刘姆妈互相眨了眨睛，两人全都扒在了窗台上往看。

狄秋心里一悸，他推开窗，还是找不到龙，找不到老宋，他探个了半个仰望天，那风筝还在天上飞，恰迎着月光，狄秋看清了，这是条青面赤角的中国龙，风过来，它风起舞。哗啦啦，哗啦啦，天地间充满了这样的声音。

龙影在草地上扭动，挣了番，一歇，一只风筝坠经狄秋的窗，狄秋伸手，没能接住，一条龙从他指间坠落了。它飘到了地上，盖在了一片月季花丛上。

两人齐齐俯视着楼的花园。一条漆黑的，龙形的影正在花丛和树木间游曳。

刘阿姨挂了电话，和狄秋：“是老宋在追风筝，你快睡吧，没什么好看的。”

狄秋还看着，龙影躲了一棵树里。老宋跟着爬上了树——那是花园里最最大的香樟树。

刘姆妈踏着拖鞋就跑了过来，拍着狄秋的手臂要关窗，不住念叨：“当心牵（掉）去！当心！”

陆陆续续有人冲了花园，像一颗颗白的棋，正杀一片漆黑的领域。

刘姆妈抬找了找，指着天上说：“是有人在放风筝呀。”

树趴着个人，一动不动。

悉悉索索。

狄秋笑笑，没响，又一看窗外，他前忽地一亮，扒拉着窗台指着地上就喊：“有龙！！刘阿姨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