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说着话,嗓音轻飘,不泪意,却像一层濛濛浮雨,令人揪心地疼。
定要长短间隔着吃,大家都……”
他望着漆黑无边的天花板,手指悬空,指尖不自觉微微颤抖,在空中划了一个阿拉伯数字,然后飞快握紧了拳,死死扣住五指,掐肉里,不许它再乱动。
他的母亲早逝,父亲靠农活维持生计,独自将他拉扯大。兴许是鳏夫孤独的缘故,父亲一直沉默寡言,眉宇总也舒展不开,但凡有了余钱就买烟买酒,酗得极凶,不搭理他,反之倒也不像村里其他父亲那样,动辄打骂孩。
不可以。
那会儿他懂事早,不像其他娃娃一样喜惹事生非——要么光着腚追狗,要么光着腚被狗追。他向同村上小学的哥哥借来教材,不帮活的时候就坐在门槛上念,左手语文,右手数学,心想今后要好好读书,赚钱孝顺父亲。
“你说吧,我听着。”贺致远,“就当我在你边,从后面抱着你。”
“好。”
想一个一个数过去,从一开始,数到无穷的尽,仿佛幼年的承诺还可以兑现,他等待了整整十七年的那个人,还在遥远的某个地方,随时准备回。
第二十三章
颂然伸手,摸索到他送给布布的那只兔玩偶,把它揽了怀里。兔胖墩墩的,发绒而和,浅栗,可以用生褐添足量的调来,大面积刷绘,也可以用0号笔一细化。
五岁那年,他已经能从一数到一百,再倒着数回一了。村里的老师夸他有天分,说将来学好了数学,他可以会计、纳,帮人账,比辛苦种田要来钱快。
冲着这一,颂然觉得父亲是他的。
数不完的,你明知数不完的。
“贺先生,你不忙的话,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关于我,还有我的病,很短的。”
在六岁以前,颂然是有家的。
颂然了,双臂在前交叠起来,抚上自己的肩膀,逐渐收紧,仿佛真的被人从后拥抱一样。
Day0921:18
他抱紧了兔玩偶,直到那些侵脑海的数字被这只守护神驱赶去,才呢喃着说:“我一直想找人倾诉,可总也找不到。我边没有亲近的人,我想要有的,可就是没有……十几年了,忘不掉,也治不好,再不说的话,我会憋坏的……”
J省G市,南坞乡溪村,山脚半亩良田,村一间瓦舍。
“我不一样的,我和别人不一样。”颂然声打断他,苦涩地笑了笑,极轻地说,“贺先生,你没见过我犯病的样,很吓人的,真的,不骗你。”
彩、形状、温度、质……他喜所有的东西,因为与数字无关,所以安全。
隐隐又有大量失序的数字冒来,浮现在脑海中,密密麻麻,像迁徙季节翻海浪来的、鳞光闪烁的巨型鱼群。它们嚣张地列成一排,集尖锐鸣叫,起初只是模糊的虚影,后来开始变得清晰,想要激起他忍耐已久的渴望。
贺致远很想抱一抱他,给他一些除了言语之外的切实抚,只是相隔一万公里,他无能为力,唯有寄托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