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店多人多,和你同一行的也多,他们怕势孤力单受人欺侮便抱成一团,百年后的我们称之为行会。
差杀了你最后又救你的那家人,史料上倒是有细到让人生厌的记载。本家姓石,三代之前是街上的闲手无赖,一世潦倒,到了第二代上却神秘发家,又花钱打通关节买了两江盐运,自此不可收拾。门大的石家,不仅在本地上了名册,在外地的名声不论好坏总是留了。这样的人家或许会要个应了时世,教得功名来的西席――但丹青的西席?!你也不是什么名家。那就匪夷所思了。单纯如你,只知激东家的知遇,恨
过了仅仅几页,你们便断了。几日没有音信。她急着从七八十岁老人冗长的承故事中搜寻你苍白容颜。功夫足了,还是让她找到了你,你那个世界,那个“野莲海,不见天,见天便是天尽”的世界。
初来乍到就敢抢人饭碗的,一类是稀里糊涂不懂规矩,低了就往上撞,一类是胆大包天,自恃才八斗,文赛建、武胜秦琼。你是第一类,但不幸的是他们把你归在了第二类,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角木讷,又何来“文赛建,武胜秦琼”?没有人信。他们从你画的莲中看到了威胁,正如一大片芒麦中的一株毒藜,或是一大片毒藜中的芒麦,你太惹了,芒麦可以冒充毒藜,但毒藜却永远也成不了芒麦。这个理他们懂,你不懂。你满腹委屈与辛酸的在大街上游――除了游,你不了别的。你不能买一文一个的包吃,你不能睡十文一晚的客栈通铺。游到第三天早晨,你只有躺着的力气了,就算是别人的屋檐也是不能久待的:要不被视宵小,要不被看作乞丐。你后悔昨天遇到那家人的施舍时为了一时羞愤意气而低走开。粒米未,滴未肚,毒日当,腹虚的你怎么避得开那样一匹大。你看着那匹在你中越长越大,却不能移动一步。黑天黑地的一瞬,你想,死了也好……
来找你写字寻画的人一日少似一日,再这么去便真的只有饿死一途了。你叹了一气,将仅余的几个铜板换五个包,背了画上城里去了。
你连买一钱十张薄绵纸的钱也没有了。帮着有红白喜事的人家糊纸画画的钱只够买米用。数着米粒锅,那小小一缸米又持得了几日?你脸是薄的,怎么拉得脸来再去赊再去借。于是街市上的人便看你整日在临着算卦摊的旁边辟一小片地,帮人画画写字。有好事者作你,嘻嘻笑着哄上来:“哎!状元!一手好画呀!到城里卖,说不定能成半个板桥先生呢!你们说是不是?!”一片哄笑声中,你就红了脸。先红了薄薄的一层面,接着是透明的双耳,再来是颈,最后连一双遮在衫瘦长的手都红了起来。那伙人就看你脸红,逗着逗着上了瘾就有一个人了五十文买来你一张画,笑闹着在你面前扯成飘飞无着的细屑。你低默不作声。过了多久呢?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了,你拾了画,一路偷偷哭着回去。
谁知,睁已是另番天地。可以从容赴死的你却意识的紧紧护住三文一块的砚台、一钱十张的纸、、一文一只的笔、四文一块的墨,任凭来人如何使力就是掰不开你那意识的手――无药可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