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长时间过去了，老人慢慢地叹了一气，这一气长得像是走过了他来的那条漫漫路途：“我护着你。……我没能护着你母亲，但我会护着你。”

“外公啊，您怎么会不知呢？――宸儿他早就死了。”

在老人惊惧而痛惜的神里，年轻人抬起手来，看着这双被余晖镀上一层淡金的、修长而漂亮的手，笑得静谧好：“……我同样欠了旁人太多的债。我这一生啊，不会得好死的。”

“……”

“――如今站在您面前的，只是个灵魂都肮脏扭曲的恶鬼罢了。”

老人如同一座雕塑，久久、久久地沉默不动。

瓷杯，抬到嘴边喝了一，然后慢慢闭上睛，像是在品味这茶叶的馨香在鼻腔间弥漫的微醺。

“……宸儿，”老人将暴怒的绪压抑，尚未平息的怒气没有掩盖住他的忧心，“你还年轻，我不希望你把自己余的一生都赌在复仇的路上，这对你太不公平。”

“宸儿，你母亲不会想你这样的……”

“不过没关系，待我讨回了我的债之后，……谁要我这肮脏的命，都尽拿去。”

年轻人站在将落的夕阳洒的余晖里，歪着脑袋轻轻笑了，笑得像个俏的孩――

年轻人霍然起，声音压得冷沉：“我早就不相信这世界上的善恶有报了！即便有，那也合该我来他们的报应！――我会让那些求生的绝望死去、我会让那些求死的煎熬余日――他们曾经加诸我上的，无论是痛苦、绝望、还是丧亲之痛……我会让他们一一尝个够！我会让他们看着自己的血肉至亲跌饿狼嚎叫的山谷里去，我会让他们好好地瞧着，他们所珍视的人，是怎样被撕得血肉淋漓！”

“我会让他们用血来忏悔的。”

房间里再次陷了沉默，一老一少两个人都在想些什么而未开，便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复仇畅想里兴奋得都微微颤栗的年轻人动作与神一顿，只是一秒的工夫，他便柔和了自己所有的绪，转过来，望着老人。

“我这辈了很多很多善事。居位，我思过、我忧民、我行得正、我坐得直。――可我连我最疼的女儿的完整尸首都没见到。”老人闭上睛，“你说得对，哪里有什么善恶有报？自欺欺人罢了。这世上不讲善恶，只讲债――欠了钱的，就叫他还钱；欠了命的，叫他偿命。”

萧祸九垂了双手，“对不起，外公。我不想将您牵扯来的。”

“……”

“哈哈……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公平啊，外公？”年轻人兀然朗声笑了，他睁开，底寒光熠熠，“若是有，我无辜的母亲就不会惨死；若是有，祸首就不会到今日还活得恣意！”

年轻人的唇角慢慢扬了起来，呢喃声如人间的低语――

年轻人话音里的狠厉让已经见过了许多场面的沈老爷也不寒而栗：是恐吓还是心他分得清清楚楚。事到如今他看得明白：七年的刻骨仇恨，已经把他的外孙在一个正好的年华里扭曲成从地狱爬回来的恶――

“父亲，您在里面吗？

老人痛苦地闭了闭睛。

这张面庞一如初见温而好。

这恶不想重回人世，他只要把他的仇人一起拉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