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婉青再：“你总修行受阻，瓶颈难破，会否以怀胎之变，可动僵局，助你早日得飞升。”

        “倘若我执意如此，你当如何？也是杀了我么？”南婉青问。

        南婉青抱着玉罐上了阁楼二层。

        少女年华未识文墨，她使了手段嫁宋阅，过门之后还因写错姓名闹了笑话。才如宋阅自然不堪发妻为目不识丁之辈，言语举止生疏相敬，平素亦是歇在书房。

        众人应声答是，一一告退。

        红颜愁落尽，白发不能除。

        秋浦长似秋，萧条使人愁……

        娥屏退晶帘栊，垂手恭候，轻易不敢声惊扰。渔歌去时将玉杏罐封盖严实，放蕉叶小几，匠人技艺细，展望去不见接，平如一。

        山鸟檐花，白云翠微，秋浦风光如许，怪诗人千百年笔墨独钟。

        半开轩窗花叶缤纷，间或一两声脆鸟鸣。南婉青吃尽了手中杏脯便歇息，昨夜事未觉倦怠，反是深宵多思不寐，沉沉萦怀。她想着一觉睡醒再作忖量，怎料大抵过了困劲儿，又是辗转难安。

        苍白指尖倏然金光大盛，一扬手如烟火星飞袭眉心，南婉青不及躲闪，随随封印无符咒，眨间烟消云散，不知所踪。

        南婉青决算细致方位，从容取影本集。她不去书案摇椅，一弯席地而坐，崭新书册松香隐约，一页一页翻寻，另一手掀开玉罐翠叶盖，拿了一枚杏脯送檀。

        前些日南婉青探询投敌匈是否可行，随随断言否决，南婉青追问若是暗渡北境，且此生不返中原，届时她如何应对。模样十五六的少女不假思索回答“杀了你”，童声稚天真。

        皇豢养仙鹤孔雀等珍禽瑞鸟，阔尖喙，侍婢生怕冒犯贵人玉，不是隔笼而望便是倚栏远观。纵使这般仔细，养鸟人为保万全时常剪断飞禽长翎，抑或上翅羽。

        《李太白文集》，第二册，卷七。

        “不是？不是却为宇文序生养孩儿？”随随气得团团转，只差变回狐狸满屋乱窜撒泼。

        门前五杨柳，井上二梧桐。

        不得近，随随心急如焚，彼时南婉青终日应付后宅妯娌，便请随随传授魂魄窍之法，躯安睡，神魂彻夜钻研宋家藏书。如此大半年，诗词曲文无一不通，她又惯会矫饰温柔，这才引得宋阅倾倒。

。”南婉青咬了几，闷闷遣散娥。

        “你不能生孩。”

        ——第二十四卷，《秋浦寄》。

        “你分明是替他着想！”随随连连跺脚，“不成，不许！”

        似乎经由诗仙长篇着墨，杜樊川、杨诚斋先后到此赋诗，杨诚斋更有“风月不供诗酒债，江山长古今愁”，此等难得工巧天然近唐人之风的句。南婉青稍作思量又接着翻去，玉罐果脯消了一半，第九卷录赠作三首，为李白拜会秋浦县令崔钦所书：[2]

        当年瑶台养了两对白鹤，楚王听闻古人援琴鹤舞，命乐师抚曲赏玩。乐师弹奏半日而白鹤不为所动，楚王大怒，即问罪决。南婉青言求，楚王留乐师一命，却唤人斩杀那四只白鹤，了翎羽制成仙鹤衣，再命舞姬披衣假作白鹤起舞，乐师照旧抚琴。[3]

        “山鸟厅事，檐花落酒中。”绛唇微启，轻音如漱玉泠泠。

        我自秋浦，三年北信疏。

        “不成！”

        晴窗宛若仙人赏玩凡间的画卷，昨日立秋，太池兼有二诗景，疏柳清漪，芦荻生花而叶葱茏，尚未凋零草木。南婉青无意明丽晨光，径直步往室书橱。九架藏书多半为古今话本，右手边打第一架宇文序占去两行，尽是些兵法史籍。

        山鸟厅事，檐花落酒中。

        随随哑然。

        昔年速读囫囵吞枣，记字句而已。经、史、三各有难，集稍易，她最喜背诗，却非文心与古人相印，只是诗歌短小最宜记诵，快时一夜三四册。南婉青不知李白好在何，与人品诗论词皆是由各家诗话词话摘句搪，倒是三十卷文集读罢，天上谪仙人屈尊凡，总在秋浦这一地方转悠。

        南婉青便知方才一席话她不曾听多少，拿起杏脯的手又放：“自然不是。”

        《秋浦歌》十七首。

        旧话重言，南婉青镇定自若：“两三月受人掣肘，衣住行皆不由己，吃不如意，更甚日日念经拜佛，我已是厌烦至极。我从未打算生儿育女，只是周旋之策，不破不立，到了合适的月份再除去，必不会误你的事……”

        “你疯了？”随随大惊失，“你是动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