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婉青无言以对。

        时辰不早了岂非该走了？南婉青睛一亮，顿时来了神。

        亥时二刻，六人定，永巷敲过两声长梆，弦弯月未，银星万。鸳鸯熏炉新添细香灰与烧透的炭墼，娥架起隔火云母片，又放了几枚香，气烘烔，沉烟馥郁袅袅。

        “咳咳我……不咳——不咳咳咳不喝药了……”南婉青伏去宇文序怀中，弱不禁风，哭得肝寸断，“我咳咳——我不喝咳咳、不喝咳咳咳——”

        三十六计第十八计，擒贼先擒王。

        “你我意，岂是君臣之分。”宇文序执手吻上纤长玉指，切肤之痛她同受，此等深义重，又是心又是心疼。

        渔歌福应了差事。

        “青青——”宇文序拥人怀，薄唇轻吻发，话音疲倦而低回。千言万语不必言明她俱可会，琴瑟和鸣不外如是。

序行来竹榻坐，携了一只玉手，拢掌心：“我时常来，自然也方便。”又：“时辰不早了，传药来罢。”

        玉臂揽上男人脖颈，南婉青依偎宇文序心，更贴近一分，端的是意绵绵，如胶似漆，心里只盘算着如何躲过那碗苦汁。

        她这般境地尚且记挂他，本是生怕他离去的人，如今更怕他丧祭衣裳失礼于外。宇文序怜不已，宽：“不忙，沐浴梳洗再换，今夜我只在昭阳殿。”

        宇文序又猜是近日太之丧，他为此悲怆劳神，她将心比心惦念着，因而闷闷不乐：“你的意我明白，恭儿在天有灵亦可知，切莫太忧心了。”

        南婉青此刻有了作戏的心思，顺着宇文序目光瞧了一，悄声：“《地藏经》，我想着念经积福，也好助他往生净土，早登极乐，免得他父亲太过伤心……”

        众人皆唬了一大，宇文序手忙脚乱着后背顺气，渔歌不及掏绣帕，一手轻拍，一手扯着衣袖拭面容。南婉青又哭又咳，好不可怜。

        “参见陛，参见娘娘。”渔歌双手持案，敛眉拜见，“回陛、娘娘，太医署呈送的第二张方，名坐导药，以皂荚炙、苦瓠、当归、细辛、五味、姜、大黄研磨细粉，盛绢袋，再放……”[4]

        丹唇及青花薄胎碗沿，南婉青小小抿一，玉面苦皱，倏地定决心般学着宇文序的样仰灌尽，不过三两“哇”地一呕来，霎时鼻涕泪混着汤药，咳得满脸通红，小碗骨碌碌落厚地衣，泼了宇文序素服一褐渍。

        “忧君所忧，乃妾分之事。”

        “再放女。”

        南婉青一举功成更一箭双雕，趁势提醒宇文序摆驾清宁，扯着嗓：“咳咳拿、拿衣裳，陛咳咳咳去，不可咳咳……失了颜面咳咳——”

        渔歌答了“遵旨”，仔细拭去南婉青面容涕泪。

        “好好好，不喝了不喝了。”宇文序岂有不答应的，当即了谕，“着太医署预备药来，不许用汤剂、散剂。”

        南婉青岔了气咳得愈发厉害。

        凉榻铺满白净的雪貂，油光温，小半《地藏经》陷长绒，鸦书封尤为显目。书名文字上颠倒，难以识断，宇文序问：“在看何书？”

        几乎是咬牙切齿，唇弯浅浅，笑意不达底，明人皆可看颜笑。

        时辰不早了……

        南婉青腾地坐起来，渔歌跪于榻前，小案齐眉，只摆了一只巴掌大的白瓷小碟。碟中素绢袋如人指细，微有泛黄，乃是未经印染的蚕丝本，隐隐可见里深褐药粉。南婉青将那庸医的祖宗十八代痛骂了十八遍，转勾着宇文序撒，楚楚可怜：“不要这劳什，只许向之来，向之……”

        南婉青仰倒床榻，打不成十二圈叶戏，反倒受人盯着早早沐浴歇息，止了呛药的咳便一脸哭丧。宇文序当她心有余悸，哄：“我已令禁送汤药，今日之险不再有了。”南婉青恹恹应了声“谢陛”，哀怨之略无缓解。

        黄釉小碗与青花小碗同是一的灰褐草药，浸泡以防冷却，渔歌呈来温恰好。南婉青木案多了小碟蜜饯果，郁娘虽禁零嘴，却也晓得她的必不肯乖乖喝药，退而求其次也就罢了。

        宇文序一饮尽，面不改，如同白清茶，咙便落了肚。

        南婉青两手捧着碗底，游移不定。失手摔了再熬一瓮就是，终究治标不治本，到底思索个一劳永逸的法才好。瓷碗圈足轻叩小案，宇文序单手放回，未言起驾离，垂眸看来，想是不喝尽不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