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柬帖一开一合,南婉青一张靛蓝字迹的银票,渔歌尖,上一扫便知数目:“一百两,也不算大方。”
“不见。”
“此前西汉刘歆作《三统历》,引《武成》篇八十二字以定历法,皆占诸象纬、验诸时令、考诸经传,乃当世唯一可信之《武成》残篇。然妾数日前天一阁观赵叔炜所献《古文尚书》,《武成》一文与刘氏八十二字残章大相径庭。同一典籍同一章节,刘歆见诸数百年前,信而有证;赵叔炜献诸数百年后,伪而无稽,非但文字相去甚远,其中武王伐纣前后时日亦是杂乱无章。”[5]
渔歌瞧了南婉青神,:“好丫,既有生钱的财路,也该带上我才是。”
南婉青落座堂,:“免礼。”
端起冰碗,并未理会,渔歌却:“究竟何种要紧事,说与我听听。”
赵修仪:“《尚书孔氏传》与《别录》皆记《古文尚书》篇数五十八实为不假,然《汉书・艺文志》有‘《尚书古文经》五十七篇’,颜师古引郑玄注亦有‘本五十八篇,后又亡其一篇,故五十七’。班固乃东汉初年人,所见《尚书》唯五十七篇而已;郑玄为东汉末年人,所见《尚书》亦五十七篇而已。郑玄昔年注《尚书》有‘武成逸书,建武之际亡’,可知东汉建武年间《尚书・武成》佚失,此后二百余年再无一人得见此篇全貌。”[4]
渔歌接拜帖正告退,桐儿忙:“娘娘不见赵修仪么?”
“陛……不肯见我。”
渔歌:“本就是求人办事的辛苦钱,成不成另说,岂有跑一趟不费力的?”
南婉青心中一动,面如常:“此话怎讲?”
“谢娘娘恩典,”赵修仪直起却并未座,“妾贸然求见,实属唐突,幸得娘娘海涵召见,不咎失礼之罪。”
南婉青不答话。
“我……”桐儿瞟一南婉青,犹豫不决,“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桐儿:“我还了去,只说平日在外伺候,不常见娘娘。”
南婉青:“赵修仪有话直说。”
“你留着买几样零嘴。”银票给了桐儿,南婉青转对渔歌,“收起来罢。”
南婉青抬首:“你可看了帖?”
南婉青:“既然如此,你何不亲自面见圣上,陈其间利害。”紫衣石榴裙,五尾凤冠明丽端庄,赵修仪一袭盛妆礼衣,正宜觐见。
东阁与偏殿尾尾相接,南婉青一番更衣梳洗,赵修仪枯坐偏殿,候了半个时辰。
赵修仪抬了,英气与文气兼而合宜的样貌,眉间愁隐约,她左右张望,良久未曾开。
渔歌不曾见她这般吞吞吐吐的模样,皱了眉:“你手里抓的什么?”
南婉青放了冰碗,伸手:“拿来。”
桐儿垂睛,手中一张赤红柬帖,方才那人千恩万谢地手里,只求她带一句话:“是、是赵修仪的拜帖……”
赵文龄。
桐儿看了看银票:“这票我不能收。”
桐儿壮着胆:“赵修仪求见娘娘,有要事禀告。”
南婉青自然不耐烦:“无事便退罢。”
一席话毕,殿悄然无声,渔歌与桐儿面面相觑,满不可思议。
去年寿宴赵修仪献梵文佛经,成太后十分喜,次日宇文序恩赏熏风殿,赵修仪请旨天一阁,圣谕已许,因而得以翻阅《古文尚书》。
渔歌恨铁不成钢,指戳上桐儿额角,一连好几:“榆木脑袋。”
“赵叔炜所献古文经,是伪书。”赵修仪。
桐儿摇摇:“娘娘的文书,我不敢看。”
桐儿未识人世故,目睹这大变银钱的戏法,呆呆回不过神。
“罢了罢了,”南婉青起,“骊山欠了半个人,终须两不相,请去偏殿罢。”
“妾修仪赵氏参见宸妃娘娘,娘娘福颂九如。”女敛眉行礼,毕恭毕敬。朱紫二素来富贵气,遇上她难得冷清。
“四海书厄已久,圣朝清化,皆因陛崇文重教,天士方可沐浴隆恩。然宵小之徒以一己私邀名获利,蒙蔽圣听,实乃古今读书人之耻。近日名师大儒同聚京师修订官本《尚书》,一旦书成,刻立石经于国监外事小,并科举评阅准绳事大。以此狗尾续貂、鱼目混珠之作扰乱先哲之诰,不止误人弟,更是动摇国本,贻害万年。”赵修仪自广袖取一只卷轴,双手奉于掌心,“妾才疏学浅,斗胆将伪书可疑字句略陈奏表,提笔仓促必有遗漏,然条条皆是铁证,劳烦娘娘呈交陛。”
“我没有、不是,我不是得了赵修仪好,娘娘、我……”桐儿慌忙辩解,“我以为是同乡,去了才知是赵修仪。她说骊山一面甚是投缘,带了几匣金玉首饰补作见面礼。我不收,推掉了,她又此番前来是求我引见娘娘,有十分紧要的大事,关乎陛,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