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有反贼杀人,杀人来了,带、带四皇走。”刘嬷嬷说着将宇文复秦采女手中。
弓弦以筋糅合捻成,沾了弩臂的油脂,黏湿冰凉。细弦围绕女莹白的颈,淑妃浅浅一笑:“我又不害他。”真意切,好似套上陆婕妤脖颈之并非弓弦,而是缀满金玉珠宝的璎珞。
擘张弩以手搭弦,虽敌迩狭限于八十步,胜在型轻巧,携带便利。淑妃取弓弦,徐徐行至陆婕妤后:“陆妹妹,不过是太后娘娘挂念孙,你何必如此?”
秦采女打了帘一瞧,亦是大惊:“嬷嬷你……怎么把复儿抱来了?”
“我脚跑、跑不动,娘娘我不知,你只好好护着四皇。”刘嬷嬷将二人拽去后苑,她侍奉珠镜殿近三年,各了如指掌,“沿这条路过了白拱桥,墙角有一架藤萝,后是暗门,门上的锁簪一便开了……”
淑妃见状松开手:“婕妤娘娘养了条忠心的好狗。”
陆婕妤扶着蕙心去后,秦采女又低写了一会儿字。纸上墨匀净,蚕燕尾,最末一笔规规矩矩。[2]
淑妃不待她气平缓,弓弦乍然收紧,肉绽裂,玉颈晕开一圈细细的血痕。
淑妃脚尖一使力,断指涌汩汩血:“你可记起来了?”
秦采女问:“那你呢?陆呢?”
刘嬷嬷,宇文复乳母,此刻气吁吁,怀里一个熟睡的小人儿,正是宇文复。
“说,宇文复在何。”
刘嬷嬷哎呦一声:“姑娘们再哭抹泪的,一个也跑不成!”狠狠把手一推:“走罢,快走罢!”
花椒在外间小衣,紧着应声的空当快快几针,正要吩咐小丫烧,一人匆匆忙忙跑来,兜撞了满怀。
“不、不知。”
淑妃再问:“当真不知?”
“小快来,门开了。”花椒低声唤。
陆婕妤连连叩首哀求:“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我求求你放过蕙心!”
“秦姨娘……”宇文复睡惺忪,“这是哪儿?”秦采女不惯抱孩,加之奔逃颠簸,宇文复晃悠悠醒了。
淑妃多次砍削刀刃卷钝,第三指未能利落斩断,刀薄薄一层肉,将断未断,血肉模糊。淑妃一脚踏上指,鞋底挪动,生生扯断。
方才陆婕妤端来甜汤唤人不起,前往偏殿寻秦采女。宇文复半梦半醒闹着,仲天气尚寒,刘嬷嬷不敢自作主张打扇,只好抱了人门,庭院纳凉走一圈,哄他睡过去。珠镜殿行廊曲折,刘嬷嬷早年落风湿,难以长久奔波,路经凉亭歇脚,恰好碰上四阳断的一幕。
淑妃提刀斩断第二指。
墙角暗门原是一闸,大兴初建,太池之由此闸门珠镜殿,碧溪似翠带缭绕,两岸葱茏。而后溪断,铁闸拆除增补木门,那拱桥也成了一座旱桥,少有人迹因而挂锁封门。
“蕙心,蕙心……”陆婕妤躬求饶,眉心抵着冰冷地砖,嚎啕大哭。
“花椒,”秦采女伸了个懒腰,一胳膊将笔搁,“收拾笔墨歇息了。”
“刘嬷嬷?”花椒诧异。
“嘘――”秦采女捂紧孩小嘴,“我们和你阿娘玩藏猫儿,赢了有好多好多糖……”宇文复来了神,嘟嘟囔囔唤着“糖糖”。
“蕙心!蕙心!”陆婕妤哭得撕心裂肺。
倒勾掏一个大,绞断血肉筋脉,毒蛇一般钻骨。
“不知,不知……”蕙心神志不清,嘴里翻来覆去只念着“不知”两字。
“你――你――”陆婕妤痛哭良久,声息零乱,吐不半句咒骂的狠话。
长刀挥落,砰一声劈地砖,女尖叫凄厉,左手一截小指窜几丈远。
淑妃:“岂是我不放过她,是你不放过她。”
秦采女忙:“不能说话,我们悄悄的。若是抓住了人,复儿的糖都是他的,你就没有了,一也没有了。”
紫藤未至花期,枝叶斜,郁郁青青,天然一面屏障。其后稗草齐腰,一脚深一脚浅,主仆二人寻摸半晌才找上小门。
“你再好好想想,知还是不知?”云锦绣鞋踩上蕙心手背,端一颗雪白珍珠,淑妃不依不饶。蕙心已然气息奄奄,角涎横,睁不开睛:“不知,我不知。”
说话间又是一刀。
宇文复登时噤声。
蕙心摔落地砖,额角重重一磕,咣当闷响。
花椒泪汪汪:“嬷嬷――”
“不……不、不,”铁钩剐过肩胛骨,嗤嗤刺耳,蕙心浑搐,也不听使唤,“不、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