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洋只能恨恨地磨牙，恨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没能堂堂正正地调奉天军区，恨这宿舍白墙黑瓦，萧条清冷，长得活像一座冷，恨这个人宁愿在电话里蹦乱，都不能痛痛快快地来一趟，最恨还是恨死了自己的不争气，直到这一刻看清了，竟然还没狠狠挂了这施舍般的电话，还屏息不敢打断，小心翼翼地期待着别人多说两句什么。

对方隔了足有几秒，才低声应：“哦。”

严明信扒拉纸条摊开。在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里，他觉他们就像两朵蒲公英，天南地北，偶尔相聚，动辄又要分别，个人的意志和能力之渺小，不值一提。他担忧这个电话打不通，他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隔着电

真遇危难之际，君洋说话一针见血，比谁都利落，而盛世太平里，这个人又不吝用别一格的“幽默”填补生活。

牙间挤的字居然也能分外清晰，君洋说：“已经净了――你上次来的时候这儿还有座山呢，现在这山连灰都没了。正好三个星期。”

“真的吗？那你现在是教官了？教几年级啊？”他振奋激动，可电话那端一声音也无，严明信不禁问，“喂？”

“嗯。”一个字在君洋鼻腔里意味深长地转了一圈，态度好像是不冷不的，但又不知什么手段，让听的人汗如雨，如坐针毡。

他心想，不炸了，那不是好的吗？省得乌烟瘴气，落得山清秀啊！

真幽默啊，他想。

他带着歉意讪笑，小声：“嘿，你留学院那个事，怎么样了啊？”

三个星期的等待已经把他的骨气一寸寸碾成了齑粉。

电话接起，那边刚说了一个“喂”，他开心得要谢天谢地，忙：“君洋，是我是我，严明信。”

“在呢。”君洋懒声，“这不是在听你说么。”

号码还能否打通？君洋会不会对他一去不回嗤之以鼻？

有如洪，在他决堤，大刀阔斧破冰前行，三两句话的功夫就遍了他僵的四肢百骸。

“啊！”他，“没炸了好啊！停两天，海风一，学院里就净了！”

严明信：“……”

可他为什么会到惴惴不安呢？

严明信的开心蔫了一半――或许君洋这些日也忙，就把他忘了吧，都想不起来是谁了。

等不来电话时他望穿秋，无可断，好不容易等来了，他好气又好笑，觉他的担心纯属多余，是自寻烦恼。严明信哪里像陷绝境，分明连声音听起来都风无限，整个世界应该没有人比他活得鲜艳恣意才对。

君洋淡淡地说：“哦，留了。”

君洋呵呵一笑：“早就不炸了。”

“哈哈哈哈哈哈。”他长长地笑了一阵，直到笑变了音，长叹一声，“哎――”

“哦――哎，那你最近好吗？”严明信心觉他们的对话十分家常，温馨又贴，完全看不是两个大半月没说过话的人，他又问，“学院那边爆破完了没？现在刮风还脏吗？”

幽默好，幽默是人类文明的金字塔端，只有深谙了人的无常、看透了世俗的规则、拥有了文化的底蕴，又怀着一颗诗意的心，愿意以一腔给苍白枯燥的生活些许缀，人才能幽默。

严明信听他笑，听得心莫名突突直，说不清是什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