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吴桂荣长叹,“现如今,那药…………还吃着没有?”
陆焉听他旧事重提,不由得收敛了神,肃然:“爹仁义,凤卿这一世当年也报答不及。”
陆焉,“谨遵爹教诲。”
“不必了,不必了…………”吴桂荣快要咳得背过气去,但咳完了反倒气顺,能正经说几句完完整整的话,“你啊…………现如今息了,总算息了…………也不负咱家当年…………”
陆焉:“爹如此说,真乃折煞凤卿。”
陆焉随即说:“既爹开问,凤卿便照直说了。近日有人将一周姓女送到提督府,说是故人来访,哭哭啼啼闹着要住,瞧着像是周家表妹,但又不敢肯定。已派人回杭查访,但到底二十几年过去,恐难查端倪。”
屋里闷得发慌,药味、老人味儿爬满了每一个边边角角,吴桂荣仰望着帐,复又咳上一阵,平了开:“说吧,想来你今日过来,总是有话要说,你我父之间不必如此藏着掖着。”
来的药品爹先用着,明日我叫山从府里再挑些好的送过来。”
陆焉淡然:“无妨,白莲教的事宜缓不宜急,至于周氏,便养在府里罢,任她一个女也翻不浪来。爹不,凤卿不敢叨扰,这便告辞。爹千万保重,若庄里有什么缺了断了的尽支人来报,凤卿自己不吃不喝,也不能少了爹的用
陆焉不答是,也不答否,只糊糊应一声。
“爹救命之恩,焉莫不敢忘。”
吴桂荣先是侧过去想上一想,再转回来向陆焉摆一脸震惊来,但这不过短短一瞬,实难发觉,也难为一个半不遂奄奄一息的老人家,还要在层层叠叠的褶里藏戏来。“这人着实可疑,二十年来无声无息的,怎就等你一朝登,突然间蹿来,也不知是谁人送上,真真是居心叵测!”
吴桂荣:“不必你当年,只求你心里还记着…………记着还有爹这么号人。”
吴桂荣再叹一声“好好好”,连带拍着陆焉手背,总算放心,“见你如此,咱家也算对得起杨大人了,往后阴曹地府,阎王爷问起,咱家无愧于心。”
他如此愤然唾弃,却未料到陆焉径直说:“是白莲教长老余九莲亲自送上。”
吴桂荣惶惶然:“江南邪*教,横行乡里,为祸社稷,你当诛之戮尽。”抓紧在他手臂上的五指也松了,如同了气,知了底。
这一时说话顺溜起来,哪像个缠绵病榻十余年的人。
吴桂荣继而:“也不知是保住你,还是害了你,你若真是如大夫所说…………恐怕咱家也无颜去见杨大人。这星儿香火,也让浇灭了,唉…………再想想法,你如今这位,也没人敢来验你,不必似从前那般谨小慎微。”
吴桂荣显然一怔,目睹陆焉的目光从崇敬到审视再到问,终于了悟,这个当年才六岁大的孩童,追着他脆生生喊着爹,伺候他喝茶洗脚的小太监,早已经变了模样。但或许他从未变过,从来是如此,一颗吞天噬地的野心,一腔颠倒乾坤的恨意,支撑着漂泊伶仃的孤儿,一步步走到今日。从前他深深藏着,现如今已是懒得再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