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再三,才尝试着缓缓伸手,撘在他全无温度的掌心里。
他问:“茹月楼里有你一幅字?”
“余九莲与你如何遇上如何交待,这些暂且不论,你先在茹月楼安顿来,山——领周姑娘回屋休息。”她早已经不是“姑娘”,成了别家的妾,猪狗似的活着,总以为这一辈也不过如此,生在锦绣堆里,死在
他握住她,如同握住一个过去,一个温好的回忆。再一使力将她带起来,一杀人妖的温柔,怎不令人动容?她简直要泪盈眶。
“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他语气平淡,但已比先前质疑缓和许多。
“难得——”陆焉接,“小时候的事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她的目光落在他掌心,对于前突如其来的转折彷徨无措,抬一抬眉,偷瞧了瞧面容沉郁的陆焉,再看他伸的手,每一个指甲盖都修得整齐净,除了今夜的血,丁污渍也无。这是个极其自傲,极其冷漠的人,但凡他愿意碰一碰,都是极大尊荣。
周紫衣惊恐,陪着千万分小心,试探:“大人…………是妾说错话了么…………”
周紫衣:“比起舅父一家,妾这些苦,算不得什么。”
他说:“起来吧——”带着对往日岁月的回响叹。
——你也知是难得…………”
话到此,周紫衣脸上刚刚牵引的笑意就被这一问打散了,僵在嘴角,带了几分焦灼,回:“那是妾这辈过得最好的日,怎么能忘呢?日日回想着才能撑住,才能想起来自己原是个人,不是谁家犁地的牲,磨磨拉车的畜生。”
周紫衣前伸来一直细致修长的手,带着骨节上未净的血迹,摊开来,交错的掌纹,如同他与命运的争斗。
他仰着,烛台的光到不了眉心,一张俊逸尘的脸藏在晦暗的阴影中,将他的凄惶无措通通埋葬,这许多年,他已渐渐忘了自己是谁,原本如何,旧梦几回?一一皆是泡影。深呼,长长久久叹息,静默是今夜的主调,停一停,再睁,依然是心如铁石,残忍无的西厂提督陆焉。
他从未想过,这一生还能与故人重逢,他原以为,他的故人不至黄泉不相见。
周紫衣已然平静,应声:“是呢,小时候舅父常说妾字写得好,乾元二年妾生辰那日同舅父一并写了一阙词,上半阕是妾写的‘翦胜迎后,和风律频。前回叶飞霜,红绽一枝梅。’半阕是舅父提字,‘正遇时调玉烛,须添酒满金杯。寻芳伴侣休闲过,排日有花开。’妾喜得很,便裱起来挂在房中,难不成如今还留着?可真是…………”
陆焉默然不语,自上而审视她,凛然如刀的神仿佛将她的伪装一刀刀割,压迫得人无所遁形,无可逃。然而他心中想的是年幼时常伴祖母边那个弱弱的小姑娘,或许曾经牵手玩闹,或许曾经伴在一读书写字,一一都是褪发黄的旧诗篇,可以是往事难寻,亦可以是历久弥新,如何领会全凭自己。
陆焉像是被周紫衣的慨了心,往事一幕幕,乐与血腥统统袭上心,与恨交织,甜与苦倒灌,一颗心被拧成千万,五脏六腑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