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蓠心一，算了日：距离兰岳城遭到偷袭那一晚，都过去二十一天了吗？

        樊蓠慢慢抬看着他，睛里泛着莹的光。

        “谁忘了？！你以为只有你自己长了心呢？”旁边年长的老兵推搡着他的脑袋瓜，有些年纪小的诸如小风小云他们已经在暗自眶。

        后者自然尴尬，“怎、么了？”

        “混账玩意……”段择噌地起大步走去，“好好的一坛酒你们直接给老往地上拍，糟蹋东西乐呵？谁？站来！”

        “果然是多的人啊。”段择摇笑笑，伸手把酒坛拉到自己面前，她还是别再喝了。

        “啪！”装满的酒坛摔碎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啧，这事啊……”提起来还真是悲。“我要是跟你说，我不是为了自己享乐是为了公用，你信吗？”段择扭瞧她，过了一会收回视线——得，看她那神就知她没信。他有些苦恼地为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我说真的。你是听过我那铁面无私的爹在酒楼‘捉贼捉赃’的事了吧？

        樊蓠偷觑了段择，那人的目光奇的宁静，堪称温柔地注视着这群被悲伤笼罩的人。他伸手抹了把涂孝云的脸，“都是战场上杀过敌的‘老’战士了，万一哭红鼻回到军营里不怕被笑话啊？”

        “不好。”樊蓠老实地摇，用手撑住巴让自己不至于一磕到桌上，“你……你还好吗？”

        “嗯？”

“没有！”樊蓠有些不耐地扭开，不愿去看段择故作凶狠的夸张表。

        “我不是问你酒量，我是说……”樊蓠看了看院里的众人，抬手捂住:“看着他们，我都难受……那种觉，我明白的。”那是孤单的觉。“哪怕人堆中，还是不知吾谁与归、何为归。”

        “就是，就是。”“小方醉了，看他这息……”“哭得鼻涕一大把丢不丢人？”一群人恢复了原先的吵闹，围将上来动嘴又动手。方小帆突然地舒心了，看着前跟自己一样死里逃生的战友们，明白他们跟自己一样都在想着同一件事，那就是幸好还有他们。

        “你心里真是那么想的还是装来的？为什么你经常是一副无赖或者恶霸的德？”她总觉得这个人的面外罩着一层无形的面，那上面画满了标志的脸谱，嬉笑怒骂或好或坏都是它，她看不穿他的本来面目，不知他是好人还是小人。

        这才是最扎心的话，他们都知，哪怕如今新加的军队人再多，也始终找不回昔日的同袍了。方小帆重新埋痛哭，沉闷的呜咽声飘在漆黑寂静的夜里，格外令人心碎。

        “原来是你们几个。”段择来者不拒地接过来，像了几碗一样面不改。然后最前的方小帆首当其冲地被他掐住了后颈，像扔小鸡崽一样被扔回人堆里，“治治这个糟蹋东西的臭小！”

        “有时候你让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军官，很好很好，”樊蓠趴在桌面上困惑地看他，“比如说刚才。可是，你是个好人吗？听说，你当初是因为偷盗古墓财中饱私而被段帅厌弃的？”

        “我难受！难受……”方小帆兀自痛快地哭着，“我们就这样把他们忘了吗？忘了忘了忘了……”

        段择回屋坐定，“吵着你了。”

        人群呼着一拥而上，方小帆立即大笑大喊地尖叫起来，但没一会他的声音就变了调：“啊！啊——三七了，三七了！七咱没赶上，没赶上呜呜呜……”

        “不回去了！回去什么呀？”方小帆一副废人样倒在桌边，“那军营里没有他们，回不来了，找不到了……”

        “那你呢？你是什么样的人？”

        “比你好。你说你怎么也喝起来了？这帮人，谁把酒放这的？”

        方小帆和三两弟兄互相搀扶着，鬼哭狼嚎地扑到段择面前，一个个把碗里的酒往他脸上怼：“儿！儿啊~你怎么没喝？不醉不归，不喝倒今晚别想走！”

        方小帆不知自己哭了多久，段择走过来，重重却慈地着他的脑袋：“小家伙酒量不好就少喝嘛，你们也不拦着，看他在这撒酒疯。”

        樊蓠了发酸的鼻腔，她想起了民间有种说法，没有被安葬立碑的人们，灵魂是无法归家的。当日西虏兵被打退时，来不及从堆积的尸山中带走战死的同族，便放火将他们一同烧掉，因为尸烧焦无法辨认，段帅最终令将他们一同埋葬，碑文上书“千人塚“而无一战士姓名……

        院里瞬间安静。

        段择收起笑容，深邃的眸认真地盯着她，“其实我是……”

        段择愣了，“你喝酒了。”并且哭过了。看了酒坛，最多只倒了一碗的量，但是她面前的碗里只剩最后几而已。“你酒量怎么样？”

        樊蓠琢磨着这帮人今晚回营地肯定是晚了，受罚妥妥的。也不知把这院作成什么样了，好在涂耳朵不好使不会被他们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