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婉青笑:“世人为何看戏看话本,还不是日没趣,须得看些有意思的消遣辰光。读书自然是苦,吃得这般苦的人,岂愿再看一遭苦日;吃不得这般苦的人,更不愿看;不得门路吃这般苦的人,大字不识一箩筐,诏表判词俱是天书,遑论品鉴你的心血之作。”
而后尽是摘录十三经注疏名言警句,并读书心得,之乎者也占去二三页。好容易他停笔,用了午膳,歇了晌觉,一梦睡起却是写时文,题曰“古之为关也”,语《孟》,宇文序仔细写了破题、承题、起讲、大结,洋洋洒洒数百言。用过晚膳,又是抄写十三经注疏,而后三更眠,次日鸡鸣起,接着抄书,午后不作时文,改作诏书与判词,睡前再抄书……
宇文序:“你曾说才佳人俗套,书生不务正业,醉心,却可中榜首。我便照实写来,所谓‘寒窗苦读’,古今皆知,读书本非乐事。”他又低声压上一句,很是气闷:“这些时文策论,我可斟酌了好几稿……”
大惊小怪,南婉青耐着解惑:“正是家人破戒,圣贤人堕落,才有的看。”
一名一姓,便是于金刚,可不是又正派又有好意的名字?”
记得刚到文院的第一年,早上学古代文学,晚上学古代汉语,一大早历代忠臣名士排着队谏,天黑了再听孔孟老韩非讲授为君之,才背完“国史明乎得失之迹”,又要念“是故兵胜于外,义于,威立于上,民服于”
这哪是话本,这是《状元笔记》。
南婉青:“这文章开篇尚有些意思,只是后无趣,须有引人注目的字句才好。”说着翻了几页散纸,去书生榻寺庙南厢房之后:“此删改,改一个有趣儿的见闻。”
“女冠?”宇文序又是一惊,“这、这可是士,是家人。”
“可……”他不愿说好,也不敢说不好。
南婉青:“青山古刹,花好月圆,自然是与佳人幽会的香艳故事。”
“若无格奇异之事,何必看劳什话本,过日去不就成了?”南婉青面不改,“《西厢记》有张生崔莺莺幽会,笔墨极为香艳;《牡丹亭》有杜丽娘与柳梦梅梦好,亦是无边。此二书乃戏文之冠,同是这般写法,你要写好的,自当见贤思齐,学一学古人的例。”
南婉青又添几分趣味,正细看庙中有何奇遇,文长长一句“言凡常之人,信任邪,恣其喜怒,违于分理也”,语《论语注疏解经》。
“于……金刚。”宇文序面难,有苦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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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宇文序连连,“你若喜,我改了就是。”
宇文序勉为其难一。
宇文序猛地一抬,又惊又疑:“幽、幽会?”
南婉青:“你若觉着伤风败俗,不宜笔,学《牡丹亭》便是了。梦中云雨之事,翻遍历代律法,寻不一条是判了罪的。”
作者有话说:
“什么明路?”宇文序当即应声。
“你这样写,不会有人喜看的。”南婉青掂两文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人成日里不是读书,便是作策论,有什么看。”
宇文序不解:“如何有趣儿?”
——韩康伯注云:在理则昧,造形而悟,颜之分也。失之于几,故有不善;得之与贰,不远而复,故知之未尝复行也。
“书生寺第一夜,行途劳顿,早早安歇,四更天忽听一阵木鱼声,他迷糊睁了,只觉奇香盈室,禅房多了一人。手执玉槌,云帔侧坐,燃一盏司南灯,竟是一位花容月貌的女冠……”
宇文序淡淡“嗯”一声,半晌未曾抬眸,反倒又低了去。
我才学了一年,都不自禁觉得这国家没我不行(不是),何况是从小读四书五经的古代学,也不怪儒生心气,一天到晚翻开书就是怎么治国安民平天,你学你也迷糊
如是来回往复,此人当真念了小半月的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起早贪黑,规行矩步。时文、策论、判词、诏、诰、表,各科举试题,他勤勤恳恳练了三四趟,南婉青看得昏花。
幸好每次上完晚课,我和哭哭生几个都会去北门吃夜宵,在串串香、烤冷面、鸡锁骨和鸭脖的选择困难症中,快速遗忘自己上背负的江山大业(不是)
南婉青遂了心,暗自得意,添了三分兴致翻看书稿。这时七乃是京城人氏,年已及冠,为着来年科考,前往京郊乌有寺读书,居于寺院南厢房……
南婉青明知故问:“有什么难?还是这名字不好?”
竟还扣上了题。
“若是有心写好的,我给你指一条明路,”相识多年,她难得直言无讳,“你听是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