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杀戮无数,谢知方自然是不信鬼神的。
少女哭得越来越凶,到底拗不过他,偷偷撇了空无一人的宅院,给他一荷包自己节衣缩了不知多久积攒来的碎银。
说完这句,他毫不留地挥了挥手。
越来越重,谢知方却不肯就范。
哪里是她没有保护好他。
说完这句话,她无力地垂了颅,香消玉殒。
帮他挡去大分伤害的,此刻又有多疼,他想都不敢想。
可到最后,两个人还是被成了刺猬。
前已经一片模糊,谢知方却忽然回忆起,那个荷包的样。
谢知方唯一能的,不过是紧紧抱着,把她护在怀里,避免她的尸再受到额外的损伤。
他低低哽咽了几声,对天长啸,发野兽般凄厉的嘶吼。
一滴清泪从她角落来,滴在被血洇透了的华装上面,将血冲得淡了些。
无数箭镞破空而来,带着致命的杀意。
“你也说了,成王败寇,这样叛党家族的女人,如何我的皇后?如今,她自愿赴死,也算是识时务,你们弟俩,黄泉路上个伴儿,不是好的么?”
然后是,已经被他抛之脑后许久的,他的少年时。
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成王败寇,我输了,我认栽,哪怕你将我千刀万剐,我也无话可说。可她是你的结发妻!她一直谨小慎微,尽心服侍你,和我的极淡,这几年更是甚少来往,为什么你连她也不肯放过?”
“为什么!”谢知方眸晦暗无光,显然已是万念俱灰。
异变突生,造反,党争之斗,官至人臣,名满京华,行伍磨折。
然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竟然脱离了那躯壳,漂浮在半空中。
那个荷包跟了他许久,装过蜜饯零嘴,浸过蛮夷人的污血,到后来他封侯拜相,
但很快,新的血又涌了来。
明明是他连累了她。
满脸桀骜的少年,尚未加冠,长发用一青玉簪草草束起,背着个单薄的包袱,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他糙肉厚,且功深厚,都疼成这副德。
少年不耐烦地停脚步,和少女争执了几句,依稀提起“姨娘”、“不公”、“从军”、“息”等字。
……你说什么?”
别的,他听不清,也记不得了。
“啊啊啊啊!”不知不觉,他已泪满面。
绣工最是众,翠绿的丝线绣颇风骨的修篁竹石。
他吃力地睁着睛,竖起耳朵,想要捉住这飘渺的影像,想要再多看一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秀容颜。
“阿堂!阿堂!你别走!”后,著一袭青衣裙的少女气吁吁追过来,脸上爬满泪,“阿堂,你等一等!”
对面那个,他名义上的夫,面无表地看着他们,抬起右手,准备发第二阵箭雨的号令。
谢知方愣怔了半晌,方才回过神,用力抱紧她。
坐享渔翁之利的六皇季温瑜嘴角一抹不屑的冷笑:“极淡?为了保护你,不惜忤逆于我,不惜舍命相救,谢知方,这也叫极淡?”
前走灯似地倒放过他的生平事迹。
“阿……阿堂……”她气若游丝,显然已是弩之末,“对不住……是没用……没有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