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拉车贩货的，是码上扛大包的，是柜台后低着的小伙计，如果他安于平庸，他又能否遇见这样一个矜贵而聪慧的小少爷呢？上天是怎样在冥冥之中决定他们的相遇的呢？

        别说是有妻有，就是没有又怎么样呢？等回了北平，他俩照样长不了。他平常游手好闲连风月也就算了，要是说和一个男的，还是一个同一阶层的富商老爷，在外边儿姘了一两年还想继续，他爹、他叔父就是死了也闭不上吧。所以他们，本就是这一时的关系。

        但他是多么洒脱的一个人。什么叫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前人。说的就是与其纠结后事如何，不如珍惜现两个人还能双对，还能在异国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相的日。

        而前这个人，这样一个心玲珑剔透的文人、艺术家，却能够捧起这种最最幽微的绪，能够明白他少年时的孤独、窘迫与不安，经历起来并不比后来商场上的腥风血雨、尔虞我诈容易。

        没什么。但气氛就是一沉寂了来。炉里的火星发噼噼啪啪的细微声响，杜七听了半晌，捕捉到那人偷瞧他的目光。于是仰喝掉了最后一酒，咙一，攥住人衣领吻上去。

        “后来，境况就好些了，也娶了媳妇儿，家里有人帮衬着，逢年过节，洗洗晒晒、补补的，我娘能有个人搭把手，日总要好过儿。”

        他从前以为自己心积虑甚至不择手段地挤上层社会，为的是权势是富贵，是能够不再睁睁地面对失去而无能为力，但他此刻恍然顿悟，也许先前种种遭遇，只是为了遇上前的人。

        薛千山收回心思，默了默，才说：“真要听啊？”

        再后来，家里人越添越多，他回家却少了，时常大节的还在外忙生意，回不了北平。但是至少，他娘不会再一个人对着蜡烛了。这些，他没有说。

        在遥远的北平城，他们有割不断的亲，有放不的责任，但在此刻的寒夜之中，两个异乡游的里和生命里只有对方。宇宙洪荒，相依为命。

        他吻着吻着，将整个人的重量都覆到薛千山上去，压得人向后倒去，两个人相拥在长绒地毯上，酒杯脱手，不知到何。镜因重力去，杜七脆连人的一起摘掉，扔得远远的。

        其实没什么，他想。他早知这人该有家室的的，或许还不止一位，也许从认识他那刻起，也许从确认自己着他那刻起——虽然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说起过这些。这个地位的男，到了这个年纪要是还没成亲那才奇怪呢，不是脑有问题就是边儿有问题，而他试过了，都没问题。

        米酒压醉不了人，但他们都觉得有醉了，面上发起了，心也乱。甜蜜的酒香在唇之间渡来渡去，和着津吞尽，烈又缠绵。

        薛千山摩挲着手中的杯，接着说：

        杜七听完，捧着杯抿了一酒，巴巴地说了一句：“那好的。”然后两个人便一同沉默了。

        杜七见人沉默，心里也就有了一猜想，但还是了，鬼使神差地：“听。”

场上的酒肉朋友？

        没了镜，但距离很近，薛千山仍能看清少爷被火光染上一层金黄的脸，和里那束一闪一闪跃动着的火苗，觉得仿佛燃了心里，教他五脏六腑都要化了。他撑起一，凑近人泛着光的唇，延续这一个吻。

        还是杜七比他先回过神，直愣愣问：“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