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不再是哥的小跟屁虫,哥却不敢再让妹离开视线哪怕一秒。看哥鞍前后妹觉得烦躁,说你要是真后悔就跪磕吧,到我喊停为止,哥扑通跪,咚咚咚一个接一个磕,额得发疼,念叨着什么对不起啊后悔啊想你啊,妹越听越难受,叫他别装了快。
妹还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爸爸”“妈妈”“哥哥”,都成了说不上陌生又算不上亲密的词汇,好不容易办完手续去了新的学校,大家都在谈论自己的事迹,凑上来问东问西,她明明不想再去回想,可所有人都在不停地问问问问问。妹发疯一样地掀翻课桌把同学骂了个狗血淋,最后被请家长来的是哥,妹看他搓着手给对面家长赔笑歉,像只聒噪的苍蝇。回家路上谁也没说话,妹想挣开哥的手,但本比不上哥常年工那力气,只能任他牵着,到了家妹就一钻房间,过了会儿哥来敲门,妹问嘛想看我笑话吗,哥只问妹晚饭想吃什么菜。
妹说你是复读机吗,哥说我是你的哥哥啊。
妹的十九岁生日也是在那个小房里过的,老套的糕蜡烛生日歌,她许愿哥哥上死――也知许愿没用,不然自己不会这么多年才回家。哥不要脸地蹭妹的糕偷偷许愿,许愿不要再和妹分开。半夜妹小心翼翼拿藏在枕的刀,骑在哥上摸心,哥闭着但其实本没睡,被妹摸来摸去居然可耻地了,给妹了个激灵,意识哐哐两巴掌。哥不装了,睁开借着窗外大楼的霓虹灯,他看清妹的泪。最后刀被扔在地板上,妹掐着哥的脖被得失神。
上次这么亲密是什么时候呢?妹想起小时候骑大,别家小孩都是坐在爸爸背上,那是成年人的背,宽厚且坐得平稳,自己则是骑在哥哥背上当小霸王,他手脚并用往前爬。妹乱动,哥爬太快她就会摔来,于是又都是哥哥的错,哥把人抱在怀里呼呼不痛不痛,妹抹着泪说要跟哥哥绝交十秒钟。哥哥又犯错了,严重到她决定要永远绝交的错――但只要哥哥还在呼就没法忍住不跟他说话嘛,杀意的来源竟是如此。
妹说我永远不会你,哥说好。
寻亲似乎石沉大海。妹噩梦,看到哥哥走在过去那条街上,在手机上匆匆瞥了自己几,然后动指尖把她留在屏幕里,像当年一样没回。哥的背影是一团雾,一团黑的,越飘越远最后再也看不见的雾。妹又开始咬手指甲撕嘴,嘴唇一圈辣得发疼全是血,指甲尖啃没了就恶狠狠摩甲床。
渐渐地妹也有了新生活,那家人对她的教没那么严了,所有力都放在奄奄一息的儿上。妹偷偷向学校里的朋友求救,脱而的是哥哥的名字,她发现自己已经背不故乡和爸妈的电话号码了。妹是没有手机的,朋友帮忙把妹的信息发在互联网上,说有消息的话会告诉她。
指甲。妹花了好几天才记住新“家人”的名字,半夜窝在被里想会不会自己已经被原本的家人忘记了,想着想着又摇,告诉自己哥哥肯定会找过来的,鼻涕泪都揩被上,就这么睡着了。
她要回去,不为团聚,只为弑兄。
十二年的等待太长,长到她踩不中那个黏人小女孩的影,长到她无法理解温却迟来的拥抱,长到亲在血里也会淡薄,长到她挤不也许该的泪。
妹改主意。先不杀哥哥了,等他变成老,再当着他的面氧气,叫他死不瞑目。
妹觉得自己是恨哥的,只是还找不到机会杀他。
妹说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哥也说好。
哥想自己大概是疯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十三年前隔得太远丢了妹,所以现在要近一,再近一,更近一,近到两交合的负距离,要十指相扣,要肌肤相亲,要交换唾,要剖开肚献上真心。
妹说我要你永远赎罪,哥还说好。
哥跟妹聊天,妹说哦,哥带妹买芭比娃娃,妹说自己早就不喜这种东西了,哥给妹买新裙,妹搬《活着》里的一句话――那个难受啊,溜溜的像是穿上了鼻涕的衣服。哥成年打工后就搬去住了,妹住在哥的小房里,也有自己的房间,但哥每晚都会像个怨鬼一样求妹来跟他一起睡,不然就在妹的房间地上躺着,侧卧不睡看她一整夜,妹受不了那种凝视,为了睡觉暂且妥协,他实在是怕,只有在确定能碰到妹时才会闭。
如果不是哥哥丢自己,坏人就不会得逞。
或许老天有,朋友那边终于来了消息,妹一听到哥的名字,立刻百分百确定了自己就是寻亲启事里的小女孩,病秧的爸妈在一场泥石中走得比他还早,他依旧卧病在床,虚弱地跟妹说回家吧,回她原本的家。回忆模糊不清,执念被时间磨得稀碎,期待被失望碾成恨意,妹只记得那天哥哥站得好像有十万八千里远,只记得人贩说都怪你们的家长太心。她钻了角尖,踏上了回家认亲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