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从没见过像她这么糟糕的女儿。

        或许，比从未有过希望更可怕的，就是复燃的希望，又被重新浇灭。

他们爬来，偷偷溜到外面，偷偷仰望无垠的星海。她会偷偷地想，当这一切都结束时，她是否能在某个地方见上他一面，看看他的模样——那个她永远未曾护过、抚育过的小生命，那个她那么引以为傲的他。她和他或许可以肩并肩，坐望同一片星湖。她会告诉他，她有多么想他，她多么遗憾从未有过与他相知相识的机会，多么抱歉她从未能见识到他是个多么优秀、多么独一无二的人……

        当然，她不可能对她有任何记忆，因为她在她降临后的第七天就去世了。她的父亲说，她母亲了好多好多的血，然后开始发烧，在烧中神志不清，说着胡话。最后，他们不得不把那一床被血和汗浸透、湿了又、了又湿的床单与她母亲的尸一起焚化。

        她会告诉他：她有多么遗憾，她没能成为他的妈妈。

        有一天，她遇到了那个男人。

        毕竟，所有男人都是要伤害女人的，不是么？

        ———但我很很你。

        梅洛普努力张了张嘴，但没发任何声音。的疼痛逐渐麻木，窗外纷飞的惨白吞噬着一切声音和颜。

        在她的梦里，母亲们会给她们的孩买各式各样的礼——穿红礼服的小锡兵、绣满银雪花的深蓝连指手套、油和果酱四溢的维也纳苹果卷、打着领结的绒小熊、印满彩画的封面童话册、柔羊衬的深红小夹袄……

        ……

        但……一个名字，这是她能给他的全。

        他打她的时候说，他对她太慷慨大度了，因为她还没还清债务，他就把那个祖传的挂坠盒给了她。

        老冈特不许她接任何麻瓜。那个男人是她接到、与之说上话的第一个真正的男人。她想，如果他能带她逃离那些可怕的噩梦……即便他傲慢无礼，对佃动辄打骂，但如果她能用她微末的法，束缚住他最糟糕的一面……

        那就是她能给她的全。但在她心里，那份礼的重量，胜过整个世界。

        他说，那套被褥还完好得很，亚麻布还依稀是白的，磨损的地方没有破，只有几打过补丁。他们没钱买新的，却不得不因为她的降生而烧毁那套完好的被褥。

        他说，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糟糕的女人。

        ———我真的好想……你的妈妈。

        毕竟，跟她父亲和哥哥的拳脚比，他拿鞭他仆人的那两，算得了什么？

        她欺骗了自己太久，她给自己编织的梦太过真实，以至于最后完完全全忘记了男人们终究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年轻的女护士说，她是她见过最最糟糕的母亲。

        是啊。她一定是世界上最最糟糕的母亲。

        她想起，年幼仰望星湖时，她会眯着去找寻那颗叫梅洛普的星星，然后想象她与她肩并肩，坐望那儿独属于她们二人的暗淡星芒。

        以至于当他【终于】降临在她腹中的时候，她竟然愚蠢地以为那个男人会因此而兴，会为了那个将携着他的名字行走于世间的孩的降生而留在她边。

        她的母亲起码留给了她她自己的名字。而她，却什么都给不了他——这个自打他还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梦时起，她就深着的孩。

        年轻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犯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

        但她们把他放在了她前，而她的手臂那样沉重，以至于她没有力气抱住他。

        她以为，母亲是来告诉她，一切都会没事的。

        现在……一个名字，这也是她能给他的全。

        女孩儿躺在浸透床褥的血泊里。窗外的鹅大雪被疾风卷携纷飞，渐渐勾勒一个憧憧人影，落雪的眉梢……笑的角……向她伸的手臂……

        他离开的时候把她推了楼梯，手肘有意无意地撞在了她小腹上。

        所以，她从一生就欠了他一笔债。她必须在死掉前把债还清。饭、洗衣服、供他发不够——她必须生贵的冈特家族的继承人。

        ———我真抱歉，我最亲的。

        但她和那个男人也是有过快乐的时光的。他们一起去过海边。他们的婚礼上虽然没有玫瑰和糕，但他曾经为她买过一支柠檬味的雪糕。他和她一起在一个褐的小花盆里埋种了松果菊的种。那天他很开心，甚至还给她念了一会儿书。她坐在窗边，静静望着绚烂夕阳在他乌眸中洒的溶金，想象着松果菊开花时，将亮他们灰暗小屋的那一抹明快的金黄。

        女孩儿躺在孤儿院的产床上时，想起了她自己的母亲。

        毕竟，父亲和哥哥无论不兴都要拿她发，而他只有在不兴的时候才会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