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虽然就职于离这儿不远的宁州第二中学,但他从来没有围着这条河走过路,只是每天在对岸的站台等回家的车。
看着江天衔接的一片青,黄昏沿着地平线慢慢落山脉深,心中诸多繁杂的绪得到片刻休憩。于是张东升很自然地发现,朱朝阳似乎心不错。
两人走累了,背靠着徐徐江风坐到长椅上,这个人不多,再过一会儿便会闹起来。朱朝阳问:“你脸上涂了什么,我都有记不清你原来的样了。”
“只是用粉底遮瑕之类的稍微了些修容,就算汗淋雨也不会掉妆。”张东升知他不懂这些,没有跟他详细解释,“没事,只需要记住我现在的脸就可以了。”
“为什么?”朱朝阳盯着他脖颈不易察觉的肤差,“这是张东成的脸,不是你的。”
张东升愣了一,心底莫名地被动。
“在别人里,我就是张东成。”谁会知张东升的存在,知他的模样他的过往,连目前仅有的社会关系也是属于张东成的,坐在这里的,是一个东拼西凑的人。
“可对我来说,你和他一都不像。”朱朝阳用手指着自己的脸,“你的左边眉要更长,鼻梁没这么塌,人中再往这边一有颗明显的痣,五官也更立。”他一字一句地描述着,仿佛要让回忆中的面孔显形,张东升听着他中的自己,始终无动于衷的神发生了些许变化。
张东升只在镜中见过自己的面容,其它对自己长相的概念全凭他人补充。他自己都快要记不清原来的脸,朱朝阳却分毫不差地将三年前的张东升勾勒得清晰分明。
现在活在世界上的到底是他还是张东成?
过去张东升是爸妈的儿,妻的丈夫,少年的校工,警察追捕的罪犯……没有了各式各样的份,等同于在人类社会里消失。他只是遵循着另一个人的生活轨迹,扮演着另一个人。说不定某天灵魂也会变得陌生。
当朱朝阳注视着他,当唯一与他保持旧日联系的人看向他时,张东升就从一个埋葬在过去的死人活过来了。
他得承认,朱朝阳是他存在过的证明,是他现在未来的延续,是张东升不得忽视的侥幸。
“笛卡尔不是说过吗,‘我思故我在’。怀疑本就能够证明我们的存在。”
“你说的很对。”闻言,朱朝阳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张东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想看我这张脸,以后有很多机会,现在不行,万一被监控拍到了不好解释。”
少年的发丝因气四散飘舞,张东升伸手,很想替他整理到耳后,可手指堪堪停在半空中一秒便落回侧,紧接着面前的人停止叙述,静静靠在椅上。
江面风涌浪起,衬的这一角格外波澜不惊。堆积的愫愈来愈烈,可深陷其中的他们丝毫不觉,视线落在彼此的衣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未曾对视过的双却在不经意间慢慢错位。
一声音将郁得化不开的气氛冲散:“张老师,暑假可以和我一起去图书馆吗?”
不确定这是偶然邀约还是长久许诺,张东升坐直,垂眸望他底:“去几次,去多久,看你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