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玫瑰花许是加了姜糖,饮来是甜而的。
如今可不同了,日久了,周蕙里的偏恨与杜家女的侧目都已慢慢淡去了。
“如今看来,倒也罢了。”她慢慢放茶盏,“杜呈璋与我已成了那般,即便不是你,也总会有别人。你能伺候得他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无论如何,总好过他与我居于一室,相看两生厌。”
这一番话有些突兀,沈鸢讶异地抬了抬。
“他说在我房里睡不习惯,也许是同你睡得久了,便有些认床了。不过总归他有地方过夜就好,你倒不必这样紧张。到底在三楼还是四楼,太太又不会知,也没什么关系。”
沈鸢低眉呷着,不再言话,姚珞芝踌躇半晌,又:“昨夜大雨,听闻是大少去牡丹饭店接回了大少爷。原以为都那么晚了,大少爷便留在大少房里了,谁知到后半夜,他忽又推门来,我也是……我也是没有想到。”
见姚珞芝垂手立在那儿,蹙眉抿唇的惶恐神,手指翻来覆去绞着帕,片刻思量,她明白过来,慢慢“哦”了一声:
平日里沈鸢很少来姚珞芝这边,一是不喜叨扰别人,二则隔了个杜呈璋,彼此多少也有些不太自在。
“大少心善,常言近朱者赤,”玫瑰花沏好,姚珞芝持着杯底,递到沈鸢面前,“大少爷这般,定也是有大少几分影响在里面的。”
“它唤作圆儿,”姚珞芝垂眸烹茶,手指纤素恍似葱,“却不是我的,是那日雷雨,大少爷在路边捡来的。”
寒冬过去,她的夹袄已换作时兴的银藕裙衫,那屋窗明几净,台上生了翠绿藤萝,她也养了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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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来杜家时,我是很惊讶的,我都不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去了香阁那种地方。然自古以来女三从四德,我是大少,于于理,我什么都说不。”
“我实是常劝着大少爷多去陪陪您的,可大少爷……他总是只顾自己的。”姚珞芝轻声,“我无意与大少争抢,也知大少良善,能遇到您这样的正房少,该是我姚珞芝的福气。故而不论别人怎样想,我只怕大少误会,昨夜之事,我实在不知,也并未向大少爷提前交代过什么,大少……您切勿因此记恨了我。”
“他好也坏也,与我何?”沈鸢轻轻笑了笑,“我与他长日不见一次,又哪里影响得了他呢。”
沈鸢默了良久,那杯里茶汽氤氲,昏地一阵一阵扑在面上。
忽闻窗边鸣叫,似是也停留了一只金丝鸟,她扭去望,原来那鸟儿是随都去的,它有翅膀,并不只栖于她的窗台。
而今溯想,上回来她房里还是这一年的新,那时候姚珞芝刚刚过门。杜公馆里闹闹办年夜饭,姚珞芝是偏房,不得周蕙里待见,便被杜呈璋留在房里独自守岁。
一餐饭毕,拿淡盐漱了,这日周蕙里不在家,家中几个妹也早都上学的上学、赴约的赴约去了,她有些无聊,待饭粒咽尽,原想去后园池塘看鱼,又怕着了暑气,便只沿着折廊楼梯来回地走。
踱至三层拐,听见房门“吱呀”一响。眉一动,未及反应,已听见姚珞芝的声音。
更何况她不是络,本就懒于维系一些谊关系。偏巧这姚珞芝也是低调本分,不生事的,如此一来,也就更加不必多来往了。
“你且放心罢,我没你想的那般心窄,”沈鸢,“我跟杜呈璋也没有什么过去,不过是他曾救过我的命,大概太太看我顺,后来便到沈家提了亲。许是那时年轻,成婚之初,也有过那么一段新鲜日,后来久了,就渐渐消磨得不剩什么了。”
“杜呈璋……”沈鸢喃喃,“他倒是总收养些猫儿狗儿的。”
沈鸢怜她孤单,中途离席,悄悄给她送来几件绸缎衣裳,几包松蜂蜜饼。来的时候,这屋里没有炭火,也没有人,冷清得什么似的,姚珞芝穿着件破旧薄袄低眉敬茶,轻声细语地唤她“大少”。
虽说妻妾而已,她心淡,气低,纳便纳来了,不至于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可若要同手足的好妹,那太假了些,她也表演不来。
“是大少吗?”姚珞芝垂手立在门边,轻声,“我得了些上好的玫瑰,晨早新煎了一罐玫瑰花。大少如不嫌弃,且来我房里尝一尝罢。”
“这猫叫什么名字?”沈鸢坐在桌边,望着它,“可真漂亮,我从没见过蓝的小猫。”
沈鸢听了没声,姚珞芝话毕,也自觉言错。停顿半晌,补充:“也不是什么稀奇品种。不过是一样的可怜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