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青天白日见鬼了,她掐了掐两边脸颊,转念又很缓慢地一想:明明我才是鬼。
李重萤终于松了气,猛然推开重席上的案几,弈杀到丢盔弃甲的棋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外夫听见了,叫了一声大人,没人应。
在那个晚上,她在寝,用铜灯砸死了真龙天,红白相间的脑髓涂了一地,果真是肝脑涂地了。
盘桓京师百年不去,世有恶鬼萦,有人欠的债,得一桩桩一件件偿还,她自觉自己是来人间收债的,总很得意。
那盘棋,到底是谁输了?是谁一败涂地?
她欣然睁开睛,正正对上那张谪仙般的脸,眉目间粲然如电,那黑漆漆的瞳仁里,仿佛拿了刻字记事的刀笔,一笔一画印她的面容。将她刻到心里去,血淋淋,深切切,以后若要将这错误刮去,得把谢大人半颗心都给削去。
外面的世界了雨,一颗一颗,砸在油布的窗帘上,她顺势窝谢观尘怀里,引着他的手,去碰最外面的那颗珠。
车里案几上有一盘残棋,她想了想,又重新爬来,让谢观尘执白棋,自己在对面笑眯眯地执黑棋,手里提着从他腕缘夺来的檀木手串。艳鬼血嚼肉的牙齿一咬,绞开了相连木珠的绳线,提成一串。
李重萤撇撇嘴,等不来兵士冲来哭天抢地,再把她架去火场受审,于是自己喝了一杯毒酒,抱膝坐在血泊里,慢慢地等死。
她棋术奇烂,烂得天怒人怨,谢观尘放海都输不了,但也很花功夫,于是只能很沉默地着棋,对弈越来越久。
李氏是前朝门,后来改朝换代,新帝和李重萤以前是青梅竹,垂涎李重萤,想要她贵妃。李重萤没说不好,对着西洋镜照了照,描了眉,涂了脂,受封去了。
血债多了,债也就一桩。谢观尘爬过来,膝盖磨在地毯上,垂首埋她间,唇间好像着一块很的冰。
谢观尘看了看她手里的檀木珠串,没说不好就是默许,他走一步,她也走一步,被提了就伸手裙,微微蹙眉,将相应数量的珠吃去。
她折起双,膝盖碾在重席上,抬起手臂拥抱过去,很自然的模样。谢观尘这时候脸还是红,犹豫地比划了,掐住她到这一截。
她没事,抓起屁垫着的那本图,咬字糊地给他讲守课。
李重萤胆了,坏心思很多,只是勾了勾手指,他就轻而易举地懂了大半,有时候也暗恨他怎么就懂了,讪讪地坐到席上去,两个人面对面,鼻尖对鼻尖,他松松地抱着李重萤。
等到全来,已经又湿了两次。
最后檀木珠都吃去了,一颗不剩,她也输了,棋面一塌糊涂。世间最好的棋手对世间最无赖的棋手,毫无悬念的事,竟然赢得惨烈。
这话说来不长。
李氏早被新帝找借灭了族,铡刀落了千百次,血一百里地,循而,淹了耸巍峨的京城,他还以为李重萤什么都不知呢?
谢观尘手指略顿,想慢慢拽来,檀珠之湿,手指挖不来,只好屈指拧住了绳。檀木的珠深紫饱满,被盘得极光,摩着不断缩紧的肉,一颗她就小声地尖叫一声。
待会把我丢去怎么办?支吾着想挽救一友,就见摄政王低去,像引颈待戮的犯人那样,虔诚而温驯地跪伏着,去亲她只着罗袜的脚背。
吓得李重萤形都要维持不住,在小小的车厢里虚虚闪了几。
过了好半晌,谢观尘抬起脸,红的脸上都是,湿淋淋的。
来的那一刻他们心有灵犀,四片嘴唇一碰,尖彼此勾连,亲得涎沾湿衣襟,李重萤心想这人总算上一回!
再睁,她就成了鬼。
她想到这,便很得意地笑了,喜上眉梢,有种穷嘚瑟的味。谢观尘被她咬破了嘴,唇悬着一滴血珠,经不住车的颠簸,转瞬落在她手背上。
离远了看,竟很像一颗红豆。
果然是来收债的,血债是债,债也是债,不少这一笔,不多这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