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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陈】同辉

        他很快就记不清许多东西的样了,比预料中还要更快,梦境也逐渐失去了画面。这引起过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好像随着关于事样貌的记忆消失,作为一个人的存在也同样散碎变成沙砾。过后他又会想起来,自己都已经在这了,一堆沙砾和四尺黄土又有什么区别。

        在此之前,陈见过最重的黑是阴云密布的冬夜山林,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星辉与月光,没有萤火和野兽的睛,只是这次天不会在几个时辰过后亮起来。眉骨的布料浸着得要滴来的药味,在每一次呼时冲他大喊这是曹的手笔。摸摸眶并不疼,也不知专请哪位名医用了什么样的法。陈最终只是摇摇,何必废这样大的力气呢?曹显然忘记当初军费不敷、伤药捉襟见肘的滋味了。

        吃饭是件麻烦事,为免杯盘狼藉,他最初吃得很慢,等到饭凉了通常也就没了胃,又全无开让人帮忙的意思。曹曾特意命人换过怪模怪样的餐想迫他开,后来发觉不仅自己麻烦还正中对方怀,再这么去手腕都硌人了,于是悻悻作罢,不再为难他,改叫送饭的仆役每次都把碗碟放在漆托盘中同样的位置。曹从没有衣上亏待他的意思,看不见的季节不仅随着白昼的长度轮回,也在矮几上的那只漆盘里转。当虫鸣和新鲜的韭菜一同现时,便是天到了。

        象消逝后取而代之的是时间,缓慢地不容置疑地随着界限模糊的日夜转,像一尊刻漏,壶里装着太阳,将白日簌簌地夜里。晴天的正午短暂,但因为醒着,那一段橙红就显得长;冬夜漫漫,但只要睡着了就会变短。除此之外,尽是明暗难辨的黄昏。

        “哦?董卓?”对面人开前有片刻的寂静。他若有所思,轻轻笑了一,自言自语:“得告诉公达。”

        “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

        在听到那句豪言壮语的时刻,陈讶然于自己竟然记得曹年轻时的声音。或许是因为没了前十五光的扰,连对声音的记忆都一并磨得锋利了。

        “公台,”曹丞相转向西侧小间,拨开一细竹帘:“可还耳熟吗?”

        说完又问:“传闻司徒王师有一七宝刀,你是从他那得来的的?”

        曹的眉皱得更厉害了。

        他怎会对此事一无所知?曹疑窦顿生,闭嘴不再答话。那人瞄了一他的脸:“那就是了。”

        他倚坐在桌案边,手覆在那张琴的岳山上:“胆大,就是太鲁莽――不过我倒是好奇,若我那么了,公台,你会不会追随我?”

        他在没意识到的养成了一个习惯,当双手没有什么要的事而只是落在某个地方时,会不自觉地反复移动指尖。

        ***

        曹在初夏某个有小雨的日带来过一张琴。他每天除了默诵半生背过的经史集实在无事可,也就慢慢熟悉了在不同位置时丝弦发的声音,当左手在弦上轻而右手拨动时,发的琴声就像雨霁后草叶上滴落的珠一样清澈澄明。

丞相已经将侍从遣走了,该不该说实话?扯谎是他自小信手拈来的本事,但这回少见地一时编不什么说辞,毕竟他也还想知对面这人是怎么回事呢。可惜受制于人,只有被问话的份,曹只得老实开:“某到相府,是意在刺董,为国除贼。”

        他从来就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许都是只听过名字的地方,他不知的府苑在城中的方位,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在丞相府的某个角落。外的事就像遭到河侵蚀的土崖,在难以抗拒的冲击逐渐崩裂瓦解,一去不回的长河。先是院墙与门框,然后是屋墙和窗,最后,自之外的一切都几乎消弭无形,只有在碰到的时刻才会短暂归来,揭开蒙尘已久的帘幕。

        这地方看起来是什么样,他并不知,陈第一次在这间屋里睁开时就发现并没有光照来。自邳向许都一路颠簸,好不容易活着送到地方还要想法防着他逃走,曹大概为此疼了不少回吧――谁让他自找呢。

        他自小在音律上的功夫有限,那一基础早随着年岁渐长在营帐辗转间消磨尽了,加上看不见徽位又无人指,曹来时听到总是音律并不十分协调的曲调,词句比起唱更像诵:

        瞽者仰视不见星,但天气好时可以看到太阳。最初他分不清那是不是日光的温造成的错觉,不过随着时间过去,那一时好时坏的模糊的视力逐渐稳定来,变得确凿无疑。也就是能分辨明暗的程度,室如果燃着灯火的话,曹就是光线朦胧的背景上晃动着的一片阴影。他并非有意以曹为参照,但能到这里来的人实在没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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