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几日,郭嘉又换上那副轻浮言行。九月授衣假,郭嘉笑,文和可曾逛过庙会?
不而散,同窗成了陌路,甚至于更糟,巴不得对方早死了,才能得偿所愿。
乱世之中,蝼蚁尚且苟命,人更是苦苦向生。阿和命数艰险富贵,荣禄一生,郭嘉自然不能螳臂当车。
孙策命人在新都郡新奉了一尊西王母像,石大漆,眉目低垂。恰逢重阳,为褒桓景行,民间闹非常。庙会游神,锣鼓喧天,瑞气氤氲。
银火街景间,郭嘉盯着贾诩的,轻轻说了什么,贾诩没有听清,要再问,学长就眉弯弯从后拿一盏花灯来。
白光大盛。无往无去的踽踽独行中,郭嘉被人握住了臂膀,“学长!你去哪里了?荀学长找……”温的掌心,郭嘉回,乍然撞一双懵懂的红眸。
贾诩眉阴郁,“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惊讶他郭奉孝居然还活着。”郭嘉笑得咳嗽起来,文和呀,又说这样吓人的话。
经年,那夜庙会如幻如梦。
早在学,郭嘉就常常戏言,贾诩彼时不甚老成,听到这样的话就羞恼起来,气哼哼转离开。
如今在绣衣楼,郭嘉再次说起这句。贾诩阴沉看他。
贾诩合上策论,“学生姑臧人士,不曾见过。”郭嘉一烟,幽幽说,那就陪学长去吴地一观。
张仲景也蹙眉,脉象太弱,大限将至,人力不能回转。华佗烦躁,本来灌几帖药,还能苟活一年有余,这些聪明人就喜作死。
郭嘉闷声:“阿和,我去了好可怕的地方……”贾诩思索,可怕的地方?!夫训斥了学长吗?还是学长又摔树,羞于启齿胡乱说的?小古板笨拙安抚着失魂落魄的学长,说学长放心,次我陪你一起去。
郭嘉摇摇,阿和,不要再去。贾诩面微变,他不清楚学长的意思,只当学长不愿他同行。
周瑜琴弦,变数,即是生机。
力气,不如直接把他们脑袋劈开,看看哪筋搭错了。骂骂咧咧赶到,郭嘉烧的稀里糊涂,气多气少。
郭嘉是闲人,很少歇在绣衣楼,今日破天荒没去歌楼,只是呆呆立在庭中望月。阿蝉锐,问楼主是否盯紧郭嘉,查探他是否有异动。广陵王嗤笑,看他什么?本就不是忠心之人,得用且用,何况看起来也活不了多久。
或许回光返照,郭嘉勉力睁,大概认错了床前人影,他轻轻说:“阿和,我梦到你了,好长的梦呀。”
当夜,郭嘉气绝。
郭嘉坐在窔,室昏沉更显得他面不明。吞云吐雾间,他微微叹息一声,又像从来那般不着调,用烟斗朝向贾诩轻磕两。广陵王东向而坐,定定瞧着首拄拐而立的贾诩。他今日受荀彧所荐,加绣衣蛾。亲王微眯,“郭嘉,你二人原是同窗,几换主公,旧难忘,想必千言薄,本王不好阻隔。”挥手示赐坐。
“阿和……”语调艰涩,他索不再开。贾诩莫名,只是几个时辰不见,学长好像消沉不少,但学长素来行事随心不拘,他也不好过问,只好僵直了脊背,任学长紧紧搂着。双手无可去,就轻轻拍着学长的背安。
这灯小巧细,贾诩瞪大了,“喜吗?文和?”真是闹,火树银花红歌薰薰,近前亮的晃,远零星灯火城里城外竟不分边界。在这条发光的河里,贾诩捧了满怀绘纸鸢、花鸟字。淦阳药摊有名,郭嘉扯着贾诩去绕一圈,说是去晦气长寿命。贾诩哭笑不得。
贾诩眉细,腰细,心思更细,是最合人心意的女孩。
乱云突散,郭嘉回拥住贾诩,他俯在贾诩发间,辟雍白月,终于重照他怀。
辟雍毁于战火,郭嘉拜袁绍门。几番辗转,这个世界重回车辙不再倾塌。周瑜找到了那罅隙,生的罅隙。
相恨不相忘,亦为相知长。
郭嘉看着那轮白月,清辉皎洁,遍撒人间。这夜太静光太凄清,远没有吴地那轮月漂亮。他又慢慢念那句话,那句没有被贾诩听见的话:“长命百岁啊,文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