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视良久，岑伤才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慌张地低去。

        他痛苦而又无能为力。

        岑伤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枚绿的树叶，在岑伤看向他的时候，他也因为听到声音而转看向了岑伤。

        可这样的相逢，实在太像梦境。“义父。”他喃喃自语几乎是立刻要床去，然而他睡了太久太久，刚一落地，就差直接扑在地面上。

        是朝思暮想，魂牵梦萦。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岑伤能闻到月泉淮上冷冽的松香。岑伤的脸变成滴血的红，一直红到锁骨，月泉淮觉得很有趣。毕竟自从昏迷之后，岑伤的脸一直都近似纸般苍白，于是他侧到岑伤耳畔轻声。

        月泉淮一向喜怒不形于，此刻也没表什么诧异，只是略略扬眉，似乎早就知他会醒来。

        不知他又枯坐了多久，也许坐到了世界结束。他即将与这片黑暗为一，一阵悠扬的叶笛声却突然从远传来。岑伤怔了怔，起初是觉得自己听错了，直到那笛声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他的耳边。他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跟着声音一一往源去。

        他不见了，影就这样隐匿在黑暗之中。

        之所以没有，是月泉淮接住了他。

        他想说话，说不，他想喊他的名字，却将他突然遗忘。对方的影渐渐在黑暗远去，岑伤拼了命地去追，试图去捉住他的衣角，可最后仍旧是一场空。

        月泉淮此刻终于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岑伤要在知晓天只有自己看不到义父时，依旧自愿为了他去死才行――所以胁迫不行、利诱不行，只有他心甘愿地对自己刺那一刀才行。

        他救了自己。

        他的手从岑伤的眉心缓缓，抚摸过他的鼻梁、脸颊、嘴唇。他看起来虽然了无生气，就像一只巧的瓷娃娃，但微微起伏的膛证明他依旧活着。

        于是，他就这样放任自己一一沉没在猩红的海。

        那个人就站在他面前，岑伤能看到他的脸：微微上挑的尾，朱红的唇，略带婴儿的脸，夹杂着红白斑驳发丝的黑发，以及那曾由自己无数次亲手簪上的松叶发簪。

        第二，是窗外的树，不再是他“睡前”的最后一银装素裹的眠木。树叶此时已经绿了，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上变成一小偏的碎金，看起来是天到了。

        岑伤并没有死，可自己依旧复活了。

祭祀的最后一个条件，大愿者舍。

        再然后，是岑伤梦里的那个人，他正背对着岑伤站在窗前，不老松的金绣纹在他袖散开。

        岑伤呆呆地收回自己去试着捉他披风的手，他走得太脆，岑伤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想自己可能是现了什么幻觉。

        第一，这是义父的房间，屋的陈设他很是熟悉，他更惶恐了――他怎么敢睡在义父的床上？

        直到有一个人拽住了他的手腕，将他从那片死海带了来。那个人的手有些凉意，指腹则带着薄薄的茧。岑伤想要张却说不话，脑海中却渐渐浮现了他觉得陌生，而又确实属于他的记忆。

        “这次，你能碰到我了。”

        恶魄合的时候很痛苦，和岑伤短暂想象过的地狱一样痛苦。

        他本来也没想着要活。

        在岑伤将刀自己的一瞬间，一直窥伺着一切的恶魄似乎才承认了他是自己的主人。但是恶魄的合为他带来了新的记忆――但岑伤很快意识到那不是新的，而是他所遗忘的旧的记忆。

        很多很多次。

        岑伤猛然睁开，他有些昏脑胀，觉自己好像了一个很长的、很奇怪的梦。

        那是他恶的来源，是恶魄生长的本。他即在其中又不在其中，无法剥离又不愿接受。

        楚腰，他的母亲；岑不害、他的兄长；岑安和，他的“父亲”。他们拖着他，要将他拉到地狱里去，岑伤低看过去，原来他们每个人都无无，七窍血，一幅幅恶鬼模样，要将他活生生撕碎。

        又不是养不起，就留着吧。

        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活着――将不渡穿自己的后，他竟然还活着。他一瞬间有些茫然，随后是惶恐，然后他才坐了起来，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

        他渐渐开始不清楚自己因何而抵抗，他想，就这样闭着，一直一直沉沦去也无妨。反正仪式完成，义父已经不再需要他了――反正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就算死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