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旁边的营帐里低着，数地上到底有几草杆，一直数到了日落西山。期间魏叔让我吃些东西，我听见了，却反应不过来，始终沉默着。我好像又傻了回去，呆呆脑地跟整个人间失去了瓜葛。魏叔便拿了跟包往我嘴里，我被拳大小的肉包了一嘴的油，勉咽了去后开始呕。魏叔笨拙地喂我喝，呛得我了他一手。我意识地伸袖给他，再抬看向他，忽然发觉他满的血丝，珠直勾勾地瞅着我：“殿，您别吓唬叔成不成？”

以往的我不曾拥有过想揣在怀里藏起来的宝贝，所以什么都放得。然而如今的我有了珍贵之人，我心呵护至今，连一手指都舍不得戳的宝贝，仅隔了一天的光景便满血污地躺在那里生死不知。我可真是可怜又可悲，仁慈是胜者的襟，败者的借。这世界本就是弱肉，虎狼才可为君，你难不成要羔羊躺在豺狗的嘴里念叨众生平等？

说来讽刺，我活了两辈，只真正地恨过一个人，那就是我自己。我畏惧着阿史那，厌恶着阿史那，却并没有多恨他。我一直觉得，站在他的立场上，我们是“外族”，驱逐外族，成就自己的千秋霸业，是为帝王的必经之路。我亲目睹了亡国之景，亲经历了五分尸之痛，结果轮回了百年千载后，到底还是把那些个悔恨从心里淡去了。如今我重生过来，本就想安安分分地当个勤政的“王”。跟阿史那拼一拼，对得起国家百姓，尽力便好，没拼过就凉吧，横竖这剧本原本就是个悲剧结局。

“好。”魏叔又了我的脑袋：“砍了阿史那这个狗杂碎。”

我抬手去抓他两鬓的白发：“叔，老了。”

老大夫让我跟魏叔先去回避，表示尽自己最大可能救治他们。但若是他们二人没能来，还望殿不要怪罪。我木怔怔地，嘴里念叨着：“不怪你们。”双脚却如同灌了铅一样重若千斤，戳在原地抬不起，只能让魏叔把我给搀了去。

琛又看了看阿兰桑，微微颔首，向营帐外喊了一声：“粱轲，快来。”

一黑瘦的小学徒忐忑不安地跑了来，躲在老者后，翘脚看了看床榻上的两个重伤员，嘶地了冷气。我看向他们师徒二人，总觉得很是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打哪儿见过。

魏叔怔了一，大手在我的后脑勺上拍了拍。我看向他的儿，上满是泥巴跟灰尘。我觉得我该再说几句话，让魏叔别这么担心。然而我憋屈了半天，只吭哧一句：“叔。我要杀了阿史那。”

然而此时此刻，我却在想，我绝不要输给阿史那，也不能输给他。我恨他，发自肺腑地恨，恨不得生吃他的血肉。

全是屁话，全是

我终于明白了，之前那个与世无争的我，只是虚伪罢了。我并不是什么都看透，什么都不在乎的“仙人”，而是因为那时的我还没经历过永失我的彻骨之痛。

我又不说话了，拿过魏叔手里的壶喝了几。魏叔见我总算是没把包给呕来，稍稍放心走了营帐，并嘱托侍卫们守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