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闻恬放寒假休息的时候,闻川牵着她回到他生活了21年的地方。
门锁上积着厚重的灰,男人用抹布将上面的痕迹抹去后,才试图开锁,微颤的手好几次都没有对住锁孔,好不容易去了锁,随着冷风的灌ru,木门“吱呀”一声,自行打开。
近乡qing更怯,门前寄忧思。
如果没有闻恬在他shen旁,闻川想他没有这个勇气再次踏ru家门。
铺面而来的尘埃呛得闻恬直打pen嚏,男人连忙将她的脸压在怀里抱chu去,蹲在她面前,语气里满是歉意:“宝贝,对不起,是爸爸大意了。”
“啊切”闻恬rou了rou鼻zi,很ti谅地说,“没关系,我们jin去吧。”
“等爸爸先把里面的窗hu打开。”说罢,他站起来,一个人走jin屋里开窗通风后,又简单地chu1理了xia碍yan的蜘蛛网。
目之所及,整个屋zi空dangdang的,除了积灰老旧的家ju外,什么都没剩xia。
这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曾经那么幸福过,如今父母双逝,妻zi自尽,屋里冷清空寂地仿佛从来无人存在过。
这一刻,他gao大伟岸的shen形有些立不住般往后退了退,yan底nong1稠的哀痛几乎要溢chuyan角。
“爸爸,你和妈妈的房间在哪里?”闻恬久久不见父亲chu来接她,于是自己跑了jin去。
一声ruan糯的嗓音仿佛撞jin了闻川的灵魂,让他为之一颤。
他小心翼翼地低xiatou去,女儿正han着轻ruan的笑注视着自己,和他相似的yan睛弯成一对小月牙。
这屋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他的女儿恬恬,悄悄发芽长大了。
“这里”闻川牵起女儿的手,朝偏屋走去。
屋zi不大,床塌占了大半,剩xia的除了红漆柜zi、床tou柜以及他为妻zizuo的梳妆台外,别无他wu。
“你就是在这张床上chu生的。”闻川微抬xia巴,yan底浮光掠影般闪过这个屋zi曾经承载过的记忆。
他初为人父的喜悦,父母cao2劳半生后的欣wei,妻zi眉yan间洋溢的幸福,还有小小的恬恬在床榻上翻gun哭闹的模样。
那一年的暑假和寒假是闻川这三十二年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光。
屋zi很小,却承载了过多,以至于倾塌来得猝不及防。
22岁,大三上学期,5月份正是chun风nuan阳,花海飘香的时候。
闻川和室友们外chu见习,他用所剩不多的生活费给妻女父母各买了一dao平安符。
不久前他接过妻zi的电话,说恬恬会喊“妈妈”了,他想等暑假一来,回去一定能听到他家宝贝ruan糯糯地叫他“爸爸”。
他这么想着,笑意已经从yan底蔓开,像湖面上的清波一圈一圈地dang漾着。
“闻川,想什么呢,你家里来电话了。”室友喊他好几声没反应,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眉梢一扬,鞋zi都没穿好就跑xia楼了,这xia俊脸上的笑意更明亮了,连阳光在他跟前都收敛了光芒。
“秀秀,是不是恬恬会叫‘爸爸’了?”
话筒里只有细微的呼xi声,何秀嘶哑的嗓音像断了线的风筝,破碎又凄楚:“闻川,我对不起你。”
只这一句,剩xia的就是忙音。
闻川笑意僵了,他浑shen冷得发凉,忘了自己是怎么一路赶回去的。
可就算那么拼尽全力赶赴回乡,他也没能见到何秀最后一面。
后来的事qing,都是听父母说,却字字锤心,恨意碾压过他的理智,他的yan底再无清澈明亮,只有愤怒阴狠。
闻川见到那个为非作歹,侮辱他妻zi的男人时,他还在和同伴把酒言huan,嘴里吐chu的都是对事后的回味。
他红了yan,握着手里的刀就要冲上去,然而寡不敌众,遭人嘲讽毒打,他拼着一kou气,要替妻zi报仇,好不容易捡回刀,即将报仇雪恨的时刻,那男人却在后退的过程中自己摔地撞上桌角,脑nei大chu血,抢救无效。
穷人吃尽哑巴亏。
他若是真杀了那人渣,受尽牢狱之灾也认了,可偏偏真相很简单,却无人信他一面之词,人渣父亲生为县长,碾死他像蝼蚁一样容易。
可怜他父母,还要前去替他求qing减刑。
闻川ru狱第三年,父母相继离世,他在gao墙里朝着有窗hu的方向跪了一整夜,血泪模糊。
ru狱第四年,县长贪污公款,受贿数万元被判死刑,gao墙里充斥了他一晚上的冷笑,笑到浑shen发抖,满面泪痕。
狱中每晚,他几乎都能梦到妻zi那副破碎凄惨的模样,是如何无效抵抗惨遭侮辱,又是如何心如死灰tiao河自尽。
最初他还会愤世嫉俗,痛恨上天的不公,抱怨命运就像一把刽zi手,杀人于无形,到后来他彻底麻木,混沌度日,不知今夕是何年。
而现在闻川重回这里,有了恬恬的陪伴,好像又变回了血肉之躯,还会gan到心如刀绞,痛苦难耐。
前尘往事散尽,只剩满目苍凉,他俯shen搂住闻恬,心底的悲痛得以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