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南里中暑了，正躺在沙包上休息。

        不guan來幾次依舊不習慣，陽光如此毒辣，城市邊陲仍熱得像座大烤爐。他翻來覆去，只覺得這堆沙包袋難睡，還髒，羅北怎麼有辦法躺得安穩。

        說人人到。

        羅北一屁gu坐上沙包，周遭xia沉幾分，他捧個盒餐吃飯，香腸的油耗味讓南里快反胃了。

        「你能換個位置嗎，便當味讓我想吐。」他虛弱地開kou。

        「搞清楚先來後到，是你佔了我的位。」羅北kou齒不清地說。

        「這裡沒寫你名字。」

        「那更不可能有你名字。」

        「你有帶多的mao巾嗎？」

        「只有xi飽汗的，味dao芬芳，你想要？」

        南里難受地吁一kou氣，他需要靜養，提不起勁回嘴，正要爬起shen讓位時，又被人一gu腦兒an回去，頭昏yan花的，只見羅北在笑：「再躺個三四次，你就懂這位置多棒了。」

        南里摀住雙yan，敷衍地嗯了聲。

        指縫間看見羅北走遠去吃便當了。

        他實在太暈，短暫地睡過去半小時，再睜yan，神清氣shuang許多。

        摸摸額頭，多了條粉紅mao巾，兔zi圖案，浸著涼shui，已經被氣溫蒸個半乾了。

        南里愣了許久，才意識到是男人原本幫西西準備的。一看就是給小女孩用的。

        他拼命洗得乾淨，結果羅北沒要回去mao巾，說送他了，他家可愛mao巾多得去了，反正肯定不會只中暑這一次。行。南里咬牙切齒地收xia禮wu。

        那是羅北唯一送過他的禮wu。

        再後來，羅北曾要求他教他cao2作相機。他說，那時你披著粉紅兔zimao巾的模樣，早該拍xia來。

        南里說底片一張多貴，別拿來浪費。

        羅北只是反駁，哪兒浪費了，我也想拍你在床上哭著喊我名字——

        南里捂住他的嘴，臉pi薄，不讓說xia去。

        羅北yan底有得逞的笑意，伸chushe2頭tian他手心，好癢，連同捎在心上，簡直比福克斯更像貓，比福克斯更不把主人放yan裡。

        他不停跟拍工地裡來來去去的人們。

        有大哥當作是紀錄片，滔滔不絕講人生，講到激動處還落淚；有打零工的屁孩們在笑，嘻嘻哈哈，xia一秒就挨工頭罵；有沈默寡言，拒絕鏡頭，用背影說話的中年男zi；也有效率比男人還gao的女漢zi，一人當兩人用，笑著問南里有沒有女友，要不要當她女婿。

        南里尷尬笑著，不曉得若這位母親看到他以前的新聞，作何gan想。

        一旁的大哥來解圍，說這母親就是顏狗，外貌至上，看到好看的男人，就問一句要不要當她女婿，羅北都不知dao被她煩幾次囉！

        南里拍xia他們揮汗搬磚的樣zi；開著怪手動土的樣zi；坐在橋墩xia吃中餐的樣zi；還有工人間起衝突受小傷的樣zi??

        所以政府到底希望他拍什麼呢？

        他拿起晾乾的底片，一格一格查看，突然gan到迷茫。

        想要煽qing嗎，講勞動階級的辛勞嗎，想要呈現人生百味嗎，確定這樣不是更冒犯嗎，想要平庸而真實，還是衝擊xing？

        羅北突然chu現在畫面裡。他前幾天拍xia的。

        男人坐在一捆捆未拆的鋼筋之上，點菸，前xiong後背都濕了。

        他撩起吊嘎xia襬，抹了一把臉。南里要澄清，他並非本意地拍xia了那誘人的瞬間。撩衣的動作簡直像在拍畫報。

        光是看照片都飄chu男人味兒了。

        然後他瞥見鏡頭，吐chu一kou菸，笑：「??你好像曬黑一點了呀！」

        因為那抹笑，南里很不爭氣地怔住了。

        抱歉，他好像也是顏狗。

        再後來，南里某天躺上沙包堆時，看見那兒的橋墩牆面多了塗鴉。

        這兒本來到處都是街頭藝術，不意外，是因為那新塗鴉實在太醒目，想不注意到也難。

        用粉se噴漆大大地寫了「北」字。

        回憶倒退，是中暑那天的對話，羅北嚼著飯說，搞清楚先來後到，是你佔了我的位兒。

        南里想，他那時整個人不舒服，kou氣差地回一句：「這裡沒寫你名字。」

        「哈哈哈哈哈??」

        南里久違地笑chu聲。笑到飆淚。自從陳路那件事後，活成眾矢之的，他把自己縮成一顆好小好小的鵪鶉dan，有多久沒大笑過了。

        羅北啊羅北。

        都是三十當爸的男人了，他幼不幼稚，這還記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