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关着，黄昏时的阳光里总是透着死气。房间寂得如霾里的老城，霾中若隐若现一张凌乱的床，xiong衣、mao毯、pei不上花se的筒袜、皱得不成样zi的睡裙……整个rou在一起，床脚丢满雪白的卫生纸团。女孩裹着被zi躺在混乱中，耷着yanpi，在半梦半醒间挣扎着皱起眉tou，而房里昏暗如烟，黄如霾se的散she1光，一如往常的自由。

        她又梦到自己chu生的那一天。她在血肉迷糊中哭得撕心裂肺，母亲在病房里也哭得撕心裂肺。她或许知dao母亲并不是喜极而泣，那样的悲怆，往往象征着失去。外公死了，就在同一家医院，同一天。外公临走前呼xi骤停，抢救无效的时间，就在小纯chu生前的二十分钟。如果小纯一chu生便拥有记忆的能力，她应该永远忘不掉自己的父亲与外婆，那样一副红着yan圈，皱着眉tou，脸上挂着泪痕也要扁嘴笑的模样。可她没有被当作新生，而是成了家族的克星。因为她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没有让外公在临走前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或者――她没有成为一个男孩。

        “真失败，我又在用睡觉逃避痛苦。”小纯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地笑，yan泪还是止不住地掉。

        “你怎么还在睡？”房门猛地被推开，女人侧shen呵斥着女孩。

        “啊，就起了。你们要chu去吗？”

        “你去吗，去了就快dian。”

        “好，我ma上。”

        天几乎黑透了，小纯一路走，一路犯傻着转圈，从女人shen后，绕到男人shen后。已经是深秋了，男人看着小纯的姿态，笑了两声，朝女人打趣说：“你看，生个孩zi还是ting好玩的。”女人一记冷yan抛给小纯，不屑地回dao：“好玩？要不是你喜huan，我这辈zi都不打算生。”树梢上跌落一阵风，将笑容chui僵在小纯脸上，她立刻从kou袋里掏chu耳机，saijin耳dong，又疾步往前走，脚xia还是转着圈。

        回家后，小纯洗了一碟putao，放在茶几上，便回了房间。

        她chouchu挤在书架上的日记本：

        “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一生拥有如此多的选择，却唯独不能选择是否要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世界那么大，又这么小。有那么多人，却无一能真的靠近。人影纷乱，却总是没有真实与理解。如果她不喜huan我，觉得我是麻烦，又为何要带我来这世界受苦，生命只是一场虚无，万wu虚无，且各自孤独。”

        小纯记得，很小的时候，一家人在宛西生活。宛西是座狭长的城市，东西连贯，坐公交车就能到石窟山和白云寺。小纯还在城西的ti育场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民族舞，那时候她还喜huan穿裙zi。xia课了，妈妈就骑电瓶车带她去旁边的遗址公园看荷花。烈日辣辣的，她站在池畔，总有扑xia去同花死的yu望，她那时还不解什么chu淤泥而不染，只觉得艳阳照在花shen上，甚是mei丽。

        小纯生在仲chun，宛西的四月，总留给牡丹争艳，小纯只嫌牡丹gao调艳俗，却喜huan莲花――池上芙蕖。刘禹锡曾写：“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qing。”小纯tou一次听，便自言说：“懂什么，这叫清澈。”

        宛西的冬天总会xia雪，小纯原是喜huan雪的，她喜huan白，喜huan天地纯洁的模样。她总在天地一白间幻想，想着自己是雪中孤女，是ganxing遗wu。一边仰tou望雪花，一边在雪地里转圈，小纯对这样遗世独立的幻想很是着迷。想来可笑，尚不知世间苦qing，便开始为自己找生动的孤独gan，还乐在其中。这xia便好知dao了――有些苦qing不是命中注定，可她一定全然接受。

        宛西还有条种满参天梧桐的ma路，即使是两人也无法合抱一棵，小纯以前总在那条ma路上玩，一边吃糯米糍，一边tiao着踩梧桐落xia来的脆叶zi。茵茵的叶荫，厚重的古木，是小纯心里构成宛西的主se调。

        她很ai自己的家乡，却在鲜衣怒ma未及时就离开了。而远走通常意味着改变，或成长。所以，也许一切故事早在她还未曾意识到的时候，便已悄然发生了。